“別別別,先別說這些,咱們先去看看秦姨娘,這……就算和老王爺情深,也不能做出這樣糊涂事啊,殉葬那都是百年前的舊朝陋習,現如今可不提倡這個了。”
辛念拉著顧云湘就走,一邊對身后杏花吩咐道:“你去廚房,不拘米湯參湯雞湯什麼的,快叫送來,若只是餓的,人便還有救。”
“是。”
杏花答應一聲,小跑著往廚房去,這里辛念風風火火拉著顧云湘,走到岔路,才一拍腦門:“你們院子在哪里?我來后院時日短,還沒去過你們那里。”
“往這邊走。”
顧云湘伸手一指左邊,然后便在前頭引路,她想說些什麼,可又不知該說什麼,這麼多年,母女兩個在小院里茍活,她便像個木偶一般,人怎麼安排她怎麼做,這一次若非秦姨娘眼看著沒命,又想著辛念早前替她們索回金簪,為人公正,她決計不敢出門求討。
越走越是荒涼,辛念看著顧云湘的背影,心中不由得涌起一陣寒意:如果自己重生后不出清涼閣,即便六仔丫丫不死,是不是也會如顧云湘一樣?無人問津無人在意,連母親將死,都找不到一個求助的人,最后來求她,竟是要為秦姨娘準備一口棺材。
富貴朱門,風光無限,誰知道這奢華王府中,其實是吃人的。
辛念從未像此時一樣深刻認識到端王府后院的殘酷。如果說在此之前,她同廖王妃廖氏敵對,只是想為自己和孩子爭取一個更好的未來,過富足平安的生活。那麼此刻,這個想法改變了。
纖纖玉手緊握成拳。她不知道自己有沒有能力,也不知道顧長亭對她的寵愛能否維持到那一天的到來,但她現在就是有一種強烈的欲望:她要當家做主,她要改變端王府,讓這個后院再不能吃人不吐骨頭,她要這座親王府中,從此后再無冤魂。
“到了。”
顧云湘的聲音將辛念神思拉回,她深吸一口氣:現在想這些還太早,甚至根本不現實,不如先做好自己能力范圍之內的事,將這愿望當做一個志向,再徐徐圖之。
跟著顧云湘走進有些破敗的院子,辛念終忍不住輕聲問道:“你們一直住在這里嗎?”
“前年搬過來的。”
顧云湘低聲回答,于是辛念就明白了:前年,那正是北疆處境堪憂,端親王臨危受命,掛帥前往的日子。
王妃這個人,虧著還是大家族出身,氣量卻如此狹隘,連表面功夫都不肯做一做。如今老王爺死了,她在這府里幾乎沒有掣肘,須得提防她將來行出什麼狠辣之事。
這時辛念也明白為什麼秦姨娘會絕食殉節了。太妃是不管事的,顧長亭和她們也不親近,老王爺一死,可說是連最后一點指望也沒了,不尋死,便只能活著天天受罪,這哪是絕食?分明是對生活絕望了。
進屋后就見秦姨娘穿戴整齊,板板正正躺在床上,只嚇了辛念一跳,忙上前探探鼻息,才發現人還活著。只是氣息著實微弱。
四下看了一圈,這幾個房間也和家徒四壁差不多了,竟是沒有一樣可吃的東西,好在還有熱水,于是倒了一碗,掰開秦姨娘嘴巴先給她灌了一點,一邊急道:“廚房里的人怎麼還不來?”
顧云湘就在旁邊木然站著,聞言含淚道:“姨娘不必忙,秦姨娘……死意已決,何況就是救過來,又如何呢?也不過是天天過這樣的日子罷了,連一點盼頭都沒有。”
辛念看著她,起身上前握住她冰涼的小手,嘆息道:“別這樣說,日子總會好起來,人活著就有盼頭,死了,可就真的什麼都沒有了。”
顧云湘扭過頭,或許是從沒聽過這樣溫柔安慰的話,她忍不住垂淚道:“我娘昨晚拉著我的手說,叫我好好活下去,我是王府的女孩兒,總有一天會出閣,夫家就是我的盼頭。可我不信,一個無人在意的庶女,又能嫁什麼好人家?便是嫁進去了,我能帶給夫家什麼助益?沒有助益就沒有價值,沒有價值,只怕連我們府里的世子夫人都比不上,世子爺好歹還是體面人,能給她最基本的尊重,我哪有這個好運?能遇上這樣的良人?若不是要為娘求一口棺材,我便和娘一起去找父王了……”
辛念聽她含淚說著這些,心中倒有些詫異:沒想到這位三姑娘從小受盡冷落,竟還能有這份見識,當真清醒通透。可惜不知為何?顧長亭竟從不曾提起她們母女,論理,他不該是這樣無情的人,這其中又有什麼曲折?
正想著,就聽外面傳來腳步聲,扭頭一看,只見杜三娘和杏花提著兩個食盒走進來,看見她,忙行禮道:“姨娘也過來了?我們聽見杏花姑娘的話,幸好廚房里魚湯雞湯米湯參湯都是常備的,撿了幾碗就忙忙趕來,秦姨娘如何了?”
“還活著,快將參湯喂下去。”
辛念松了口氣,這時杜三娘也看見秦姨娘了,不由就是一愣,喃喃道:“這是都收拾好了,就等著咽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