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正,他也沒什麼牽掛。
后面的話他終究沒能說出口。
若只是他自己一個人死,他又有何畏懼?
可他不想讓歲穗與他陪葬,他的歲穗還這麼小,她還有漫漫人生路要走,若是因為他……
他動了動唇,亦是有口難言。
姜歲穗抱了抱他:“云疏,我要你活,倘若換回靈魂后,我真的無法再離開北狄,那就當是歲穗負了你…”
“胡說!”
楚云疏想從姜歲穗懷中掙脫,奈何被她抱的很緊,一時間掙脫不開。
他咬了咬牙:“倘若你真的離不開北狄,那我也留在北狄,陪你一起牧羊騎馬,打獵御鷹!你休想撇開我!”
本來有些傷感的姜歲穗,被這孩子氣的話語逗的破涕為笑。
她松開攬著楚云疏的手:“那就一言為定,咱們先換回靈魂,然后治好你的寒疾,至于后面的事,咱們走一步看一步。”
夜里。
耶律桓來了,跟著他一起的,還有金焱和四名壯漢,他的手中還拿著一塊泛著熒光的石頭。
看這架勢,顯然是篤定楚云疏和姜歲穗不會不答應他的條件。
一進屋,他便坐下,似笑非笑的問:“怎麼樣,考慮好了嗎?”
楚云疏的目光掃過幾人:“六殿下將鎮魂石和金焱都帶來了,還明知故問什麼呢?”
耶律桓眼中笑意漸濃:“看來是答應了。”
他微微側目看向那四個壯漢,四人會意,離開屋子,鎮守在了屋外的四個方向。
施法過程不能被打斷,否則他們四人都會有危險。
所以耶律桓帶了四名好手前來為他壓陣。
屋內只剩下四人,耶律桓說話也就不在藏著掖著。
“既然答應了,那現在就開始吧。”
對耶律桓的迅速,姜歲穗和楚云疏都有些猝不及防。
“不需要準備些什麼嘛?”
耶律桓把玩著手中的鎮魂石:“金焱在,吾也在,你二人也在,鎮魂石也在,你們覺得,還需要準備什麼?”
姜歲穗喉間一哽。
好像確實不需要準備什麼。
幾人進到內室,金焱在地上鋪上柔軟的毛毯,四人環坐成一圈。
楚云疏與姜歲穗面對面,金焱與耶律桓面對面。
四人坐定,耶律桓的神色方才凝重幾分。
他垂眸看了眼手中的鎮魂石,鄭重的將它交到了金焱手里。
互換靈魂這種事情,他也是第一次,說不緊張,也是假的。
想到一會會看到的場景,耶律桓的手心里不禁布滿了黏膩的汗水。
金焱接過鎮魂石,看向面前的三人。
“可都準備好了?好了,我便開始了。”
三人互相看了對方一眼。
耶律桓抬起手,姜歲穗與楚云疏見狀將各自手掌貼了一只上去。
金焱見狀點了點頭:“你們閉上眼睛,我開始了。”
他將鎮魂石放在右手掌心,隨即咬破左手中指的指腹,將指尖血滴在了鎮魂石上。
鎮魂石上的熒光閃爍了一下。
金焱隨即捏了個法陣,口中無聲念咒。
伴隨著咒語,鎮魂石慢慢從金焱的掌心升了起來,無繩而懸于半空。
金焱隨即將自己的雙手分別貼上姜歲穗與楚云疏的掌心。
四人成合圍之勢的一瞬,鎮魂石爆發出刺目的光亮,一瞬間照亮了整間屋子。
姜歲穗只感覺自己的眼前一閃,意識便陷入混沌,再也感受不到肉體的存在。
這是…
靈魂已經脫離了楚云疏的身體嗎?
事實是什麼不得而知。
她只感覺自己便的很輕,周遭都是霧蒙蒙的一片,她什麼也看不清,什麼也聽不見。
倏地,她眼前的迷霧開始變得稀薄,她的眼前慢慢出現了令她感到熟悉的畫面。
這里是…
相府后宅!
“阿娘!”
“穗兒,不可叫奴婢阿娘,若是被外人聽了去,又改指責你不孝順、不尊重主母了。”
梳著雙丫髻的小女娃紅了眼:“關上房門也不可以叫嗎?可您才是我的阿娘啊,主母她一點也不好,我才不要叫她阿娘!”
眉眼溫柔的年輕婦人,滿眼都是疼惜:“傻孩子,世家女最看重的便是規矩,奴婢知道你愛重奴婢,但規矩不可壞,知道嘛。”
小女娃委委屈屈的咬著唇,最終還是點了點頭:“姨娘……”
看著眼前的母女,姜歲穗的心尖發顫,一陣一陣的抽疼起來。
阿娘,是阿娘啊……
這是她的記憶!
這些記憶好久遠,久遠到她已經忘了阿娘的模樣,阿娘聲音,阿娘的一舉一動、一顰一笑。
如今再看到阿娘,那些所有被掩藏在角落里的記憶一瞬間都浮上心頭,叫她舍不得挪開眼睛,怎麼看也看不夠。
她的記憶如潮水般翻涌,一幀接著一幀,快速的在她眼前劃過。
她在兒時的記憶中,看到了母親為何會死的真相。
只是那時她還太小,并未發覺那些蛛絲馬跡。
母親的死從來都不是意外,她的死根本就是陸霜星鞏固自己地位道路上的犧牲品。
若說從前她只是討厭陸霜星母女,如今卻是有了血海深仇,不得不走到不死不休的這一步。
過往十幾年的歲月在眼前一一劃過,姜歲穗有些恍惚。
眼前再度歸入一片混沌之時,她仍未回過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