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是女人,別人的命不值錢,難道她的命就值錢了?
別人的醫藥費能省,為什麼她的就不能省下來讓耀祖去讀初中?”
張芬一句句話砸過來,只說得馮大寶啞口無言。
屋內的馮婆子聽了,眼淚隨著那溝壑縱橫的老臉滑了下來。
聽到兒子再沒有了回應,她心如死灰。
其實不治也好,這樣的日子,活著還不如死了。
馮婆子就這麼一病就徹底倒下去了。
馮大寶被張芬罵了一通之后,也不敢再說什麼去醫院的話了,只能是每天盡量給她多送些吃的來,讓耀宗多來看看她。
可是馮婆子吃也吃不下了,每天也就一碗稀飯,她還能剩個大半碗。
以前最喜歡的孫子,現在看到也懨懨的了。
身子骨肉眼可見地日漸憔悴下去。
可是忽然有一天,她胃口一下好了起來,吃了整整一碗蒸雞蛋,還吃了小半碗米飯。
她看著旁邊的孫子,忽然喊了一聲。
“婷婷……”
正在玩彈珠的馮耀祖聽到這個話回過頭來。
“婷婷?婷婷是誰啊?”
“奶奶,我是耀祖啊。”
卻見馮婆子笑了一下:“婷婷,你在這兒等奶奶啊?”
“你去給奶奶拿一碗冰鎮的綠豆湯好不好啊?奶奶想吃你冰的綠豆湯了。”
馮耀祖怪異地看著馮婆子。
奶奶這個樣子……還挺嚇人的。
“爸,媽……”
馮耀祖轉身朝著屋里跑去:你們快出來看看啊,奶奶糊涂了。”
聽到這動靜,屋里的馮大寶和張芬趕緊跑了出來。
只見馮婆子躺在茅屋的草席上,眼神已經渙散了,嘴上不停地喊著:“婷婷,婷婷……”
“婷婷,是奶奶不好。”
“婷婷,你原諒奶奶吧……”
馮婆子本就瘦弱,再加上生了這幾天的病,整個人都脫了相了,臉色蒼白,眼窩凹陷,看起來瘆人得緊。
張芬不敢上前,只有馮大寶上去,喊著:“媽,媽……”
“呃……”
馮婆子忽然出了一口氣,一轉頭,一把狠狠地拉著馮大寶的手。
她的力氣可大了,像是要把渾身僅剩的力氣用盡似的。
馮大寶卻并沒有感覺到疼痛,他只是紅了眼眶,顫著聲音喊了一聲:“媽……”
然后下一秒,那緊攥著他的手卻松了力氣,重重落了下來。
馮婆子腦袋一偏,也閉了眼睛。
“媽……”
馮大寶一聲嘶吼,徹底哭出了聲音。
馮婆子死了……
她這一輩子,基本上沒做過幾件好事,在村里面基本上是人人嫌。
現在人不在了,過去的種種也就算了,村里面的人雖然沒怎麼來馮家奔喪,但是提起她的時候,還是免不得唏噓幾句。
其實想奔喪,好像也不行。
張芬壓根兒就沒想過給她辦葬禮,她可舍不得那個錢。
還是三個女兒回來,湊了點錢,給她置辦了一口薄棺。
女兒畢竟是嫁出去的人,又從小被馮婆子教育得膽小又懦弱,不敢問婆家要太多的錢,只有那麼點私房,連停靈都沒錢,就這麼匆匆地拉上山埋了。
其實三個女兒對張芬的做法自然是生氣的。
但是她們能有什麼辦法呢?
打小的時候,馮婆子就對這三個女兒極為苛刻,讓她們做家務、干活兒,還告訴她們,這是她們應該的,女兒沒什麼用,她以后是要靠兒子養老的。
三個女兒在一次次洗腦下,果真逆來順受,后來嫁出去,個個都換了大筆的彩禮,導致她們在婆家更加沒有話語權了。
她們一輩子都是這樣過來的,現在面對兇惡的弟媳,縱然敢怒也是不敢言的,只能埋了媽之后,把身上僅剩的錢都給了弟弟,就匆匆回婆家了。
馮大寶看著手上的毛票,心里怪不是滋味兒的。
打小,媽就教導他,往后她老了,就靠他這個兒子了。
可是到頭來,還是幾個姐姐給媽養老送終的,這就算了,姐姐們還把身上最后的錢給了他。
長這麼大以來,他是頭一次覺得沒用。
他無精打采地回家,看到張芬正坐在桌子旁邊神神叨叨的。
“馮大寶,你說你媽臨死之前為什麼老是喊婷婷的名字?”
聽見丈夫進門的聲音,張芬回過頭便問他。
“我怎麼知道?”
馮大寶哪有心思去想這些?
他徑直進了屋就躺在了床上。
張芬卻一直跟了上來,倚著門邊,皺著眉念叨:“你說那老太婆,以前就不喜歡那個丫頭,這麼多年也沒聽她提起過,怎麼現在臨死了,一個勁兒地喊?”
馮大寶聽到張芬又喊他媽“老太婆”,心里一陣煩躁。
“你管那麼多干什麼?”
“我是覺得這事有蹊蹺啊!”張芬道。
“這麼多的人,她都不喊,怎麼光喊那丫頭的名字?”
“誒,你還記不記得?”張芬說著話,又上去坐在了馮大寶旁邊。
“當初你腿受傷的時候,村里面的人都說,咱們家是犯了邪祟了,都說和那丫頭有關。
我當時沒想什麼,但是你看看現在,自打那丫頭死后,我們家真的越來越倒霉,老太婆到死也喊那丫頭,你說這中間會不會有什麼聯系啊?”
“哎呀,能有什麼聯系啊?我要睡覺了,別煩我。”
馮大寶實在沒心情,轉個背朝著墻睡覺了。
要是以前他敢這麼說話,張芬早炸了,但是現在張芬心里裝著心事,連和他吵架的心情都沒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