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紅英卻低著頭,半晌才道。
“國東,你說,我這輩子是不是做錯了?”
“什麼錯了?”縐國東問。
什麼錯了?
其實柳紅英也說不上來,她就覺得她這輩子怎麼就成這樣了呢?
她是家中的二女兒,沒有大姐那麼強勢,也沒有幾個弟弟那麼得寵,照顧弟弟、做家務,是她的本分。
十七八歲嫁人,嫁了一個脾氣暴躁的男人,但是好歹,這個男人工作再算上心,至少養家糊口,這樣的還算不錯了。
后來生了一兒一女。
兒子娶妻生子,女兒嫁出去……
這本來就是一個普通女人的一生,但是她現在怎麼就是覺得哪里不對。
如果,如果她對女兒好點呢?
如果她心甘情愿地讓她讀書呢?
如果她不用她換彩禮呢?
如果她不強迫她重復自己的這一生呢?
那結果是不是不同?
可是現在的柳紅英來不及去重新回顧她這一輩子了,也沒有機會彌補了。
她終究換不來縐雅倩的回頭,甚至陸永國還稍稍動用了一點人脈,將縐明德送了進去。
是的,縐明德不管怎麼說,血緣上還是縐雅倩的親哥哥,要是真打起官司來,還指不定判決結果如何。
還好,陸永國這兩年開運輸公司,結實了不少大老板,通過人介紹,又動用了一點小錢,換了縐明德三年牢獄之災。
陸永國也不算睚眥必報的人,但是動了他媳婦兒和女兒的人,他絕對不會輕易放過。
當然了,孫敏也不像她嘴里說的那樣善良。
再判決書下來的那一天,她轉眼就帶著兒子改嫁了。
聽說對方是個四十多歲,是京城的人,才剛剛死了老婆,有錢著呢,只要孫敏帶著孩子過去,直接把孩子安排在京城最好的學校。
這下好了,本來縐家也揭不開鍋了,孫敏一個改嫁就發財了。
柳紅英和縐國東自然是苦苦挽留。
現在是女兒女兒不認他們,兒子兒子坐牢,要是兒媳婦帶著孫子走了,那他們兩口子后半輩子還有什麼指望?
只是孫敏哪還管他們的死活?
鐵了心要走。
“我們家待你不薄啊,當初你家要的彩禮我們家一分錢都沒少給,你嫁過來,明德對你也是百依百順,現在明德一出事你就要走。
走就算了,你還帶走月生。
你這不是要我們兩口子的命嗎?”
最后,柳紅英哭著道。
孫敏那個時候說縐雅倩厲害,現在倒是什麼正義也沒有了,道德也沒有了。
“我不帶走月生,難道讓他跟著你們喝西北風嗎?”
她緊緊將孩子攥住問柳紅英。
“我也不想走啊,但是家里本來日子都不好過,明德又出了這樣的事,我不走,難道帶著月生在縐家活活餓死嗎?
我能有什麼辦法?
媽,你要怪就怪自己生了個不中用的兒子吧?連自己的妻兒也護不住。”
看,石頭沒落在自己腳背的時候,場面話誰都會講,一旦關乎了自己的利益,那便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孫敏帶著月生走了,柳紅英忽然覺得以前嫌擠的小房間一下子就空了下來,就像是她未來幾十年的人生那樣空。
當然了,這些都是后話。
柳紅英一走,陸家倒是高高興興。
王巧萍看著自家兒媳婦并沒有受到什麼影響,還是跟往常一樣能說能笑,也將心都放肚子里了。
對此,她殺了一只雞打算慶祝慶祝,還特地將雞血灑在了院子里,打算去去晦氣。
其實這些雞和鴨子都是安安每天放學從山上打的浮萍、野草來喂的呢,為了安撫媽媽情緒,幾天之間安安就痛失兩只愛畜。
于是安安站在雞舍前,指著那只紅羽大公雞道。
“奶奶,殺它,殺它……”
“就是它,它上次啄我手。”
“好叻!”
王巧萍提著菜刀沖進雞舍,一把抓起雞,只聽那雞“咯咯噠”地叫了幾聲,嚇得抖了幾根雞毛下來,就血濺院子了。
安安看得在旁邊縮了縮脖子。
嗯,以后不能惹奶奶生氣。
這頓飯,按照老規矩,奶奶殺雞、拔毛、燒火,安安燒雞。
安安做的鐵鍋小笨雞,比奶奶做的別有一番風味。
楊姐姐還是第一次吃安安做的飯,吃了第一口就覺得驚艷,一口一口,根本停不下來。
好吃!
比她在京城所有大飯店吃過的都好吃。
她就知道,嫁給陸永家是正確的決定。
“對了,嫂子。”楊紅霞吃著吃著忽然想起一件事來,她轉過頭去看縐雅倩:“說起來,你當時為什麼一定要嫁給大哥啊?”
好歹也是下鄉的知識青年,怎麼會主動嫁給一個莊稼漢子?
楊紅霞想不明白。
縐雅倩聽到這個問題的時候,先是看了陸永國一眼。
陸永國也同樣在低頭看她。
夫妻兩個人對視一樣,都不約而同地笑了。
“我和你大哥呀,是在黑市上認識的。”縐雅倩笑著道。
“黑市?嫂子,你也上黑市啊?”
“是啊。”
其實縐雅倩那個時候剛下鄉,看起來柔柔弱弱的,乖乖巧巧的,但是她可不是外表看起來那麼老實的。
畢竟那個年頭,肉的補貼根本不夠,她也偶爾會上黑市給自己買點肉,打打牙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