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間素凈的房間,窗邊擺著盛滿清水的石盆,清水上撒著薄荷葉,極盡簡約的裝飾。
侍者用一艘白木船捧上鮮蝦包,粥還沒放穩,楊予微杯里的紅茶香已經在空中漂浮。
方執身上的白色做舊短下帶著陽光的氣味,帽檐夾了一顆星星,歪頭時就會閃爍幾下,仿佛夜空中有看不見的冷月照亮了它。
方執望著她被一盞明燈耀得發白的臉,沒由頭的問,
“你看我們戰隊的比賽了嗎了嗎?”
“看了啊,還幫你的隊投票了。”
“你覺得我教的厲害嗎?”
“厲害。”
其實還想問她,如果我不是你男朋友,你是不是還覺得我厲害。。
這個女生雖然常烈自己,但也實在非常慣著自己,“厲害”里大概是有私心的。
“哪里厲害?”
“沒有哪里,我就是覺得你很懂,很專業。”
方執聽著這難得的夸獎,想說一句你受累了能給你的實在不多,只有一些喜歡和不周到的守護,還常常讓你照顧我的極端、貪心和缺乏的安全感。
“很多事我都想得通,也都可以接受,但我就是很難過。”
他又盛了一碗粥,像是要把那些不開心都吃下去。
他塞了一個包子到嘴巴里,帽檐掩了那雙失落的眼睛,只露出鼓起來的嘴巴,于是完美遮住了所有情緒。
再抬眼望著楊予微時,就換了神色,
“我前幾天碰到許念,他整個人特別沮喪。”
“怎麼了?”
“是啊,我也好奇,就問他是不是失戀了,你猜他怎麼說?”
“出軌發現被打了?”
“他說失戀算什麼,失戀頂多是沒個女朋友,我這嚴重多了。”
方執笑道,
“他說我出國大半年,發現我爸多個私生子,我這家產一下就少了一半。
”
楊予微聽完笑了一會,知道又是他們之間的玩笑話,哪里能多出個兒子。
“和他關系不錯的師妹,就比較宅的那個,還記得嗎?前陣子在游戲里網戀了,說那個男生聲音很好聽,對她無微不至的關懷體貼,倆人組團打了一陣子,決定見面發展一下,約在了一個很酷的電玩城里,結果她和自己朋友到的時候,發現居然是一個六年級的小朋友。最后還逛了兒童樂園。哈哈哈,是不是很搞笑。”
“還有啊,前幾天,我戴著墨鏡睡著了,醒來后房間太黑,我去開了小燈,發現還是黑,差點以為自己瞎了。”
“我和你說啊…”
“方執。”
楊予微出口阻斷他的話。
“怎麼了?”
他臉上的笑容燦爛得讓女生微微怔愣,
“你別笑了。”
她招來侍者,
“拿一杯馬丁尼加冰,搖一搖,不要攪拌。”
楊予微按住杯身,推到桌子中央,
“不是只剩一個小時就要走了嗎?來,讓我聽點你的真心話。”
她撐著腦袋,頭發松散落開蓋了下頜線。
方執看著她微笑的模樣,明明是美利奴羊的溫軟,卻在眼里存著蘇格蘭威士忌的辛烈,慵懶的皮囊之下是加拿大紅松的高挺,像一把名匠手制的老琴。
他一眼望過,竟莫名其妙地被感動了。
“你要聽什麼真心話,我愛你的那種嗎?”
“會讓你難過的話。”
他搖晃著酒杯.冰塊撞擊杯壁發出嗶嗶聲
“微微啊,我是不是這輩子都娶不了你了?”
————我知道我錯了,我知道我自己做了錯事,所以我每天質疑自己。
楊予微眼中燃著一團和煦的光,
“沒事的,方執,我喜歡你就行了呀,再說了我們已經在一起了。
”
一燈既明,便是希望,
萬人壘士,即成河山。
她聲音低柔而堅定,竟有些不經意間就能讓人催眉折腰的氣勢。
建筑外,五光十色的霓虹燈招牌能占據掉人的大片視野,車流在高架路上搖曳著尾光。
高樓大廈里仍是燈火通明,在這烈火烹油、鮮花似錦的大城市里。誰不是在拼搏奮斗中得到了一些,又失去了一些。
方執問她,
“微微,你會不會有一天也不再喜歡我?”
“我無比討厭異地戀,可我太喜歡你了,這不該做的事,就成了應當做的。”
她的聲音很輕,如霧如露,帶著涼意落在他心上。
方執望進她清亮微瀾的雙眼,那里,只有他的倒影。
他那一瞬問明白,他不是喜歡她這類的女孩子,他是喜歡她這個人。
他是楊予微在燦爛星河中,挑出的那顆最亮的北極星,是這個世界上最大的寶貝。
“你會像對待我一樣對待其他人嗎?”
“不會的。”
“會…陪我多久?”
是一年又一年,還是十年又十年。
“一直啊。”
冰晶融了大半,那杯馬丁尼方執一口都沒動,杯底匯了一個完整的水圈。
她同自己站在一起,他還有她陪著自己。
那感覺就像握住了明燈,光芒照亮整個深海峽谷。
有什麼正在身體里因為發熱而變軟、融化,隨后像油那樣緩慢地流動起來,接著從自己的每根毛發、每個毛孔中蒸發。
而那杯用來暖和神經的涼酒,他已不需要了。
地下停車場,楊予微看到他打開了一輛自己沒見過的車,覺得他這麼辛苦,得夸夸他,
“這車真好看,特別配你的氣質。
”
方執聽后皺著眉頭前前后后仔細看了一圈,心下想,許念這車真的配我的氣質?我看這車一般啊,難道微微喜歡這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