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用力抱緊方執,在男生耳邊喃喃道,
“謝謝你,謝謝你”
————謝謝你來找我了。謝謝自己堅持這麼久,終于遇到你了。
這個世界上真的有人在過著你想要的生活,那些人大都曾隱忍過你尚未經歷的挫折。
她要恭喜始終沒放棄的自己,要謝謝一直努力的自己,真的辛苦了。
如此刺激下,楊予微竟有種宿醉斷片的模糊感。
她想到在四月溫熱的空氣里,方執按滅她的手機,也按滅了那些評論。
拉緊她的手,
“別怕,我知道的。你看到的,我也看到了。”
黑暗中,男生一雙清亮亮的眼睛在閃著光,他明明自己也在害怕,卻盡量做到讓她不害怕。
她想起方執的承諾,
“只要你一個電話,不論我在哪里,我都會不顧一切來找你。”
舍不得讓她多悲傷一秒。
最后想到那一年流量戰火連天,在全場震耳欲聾的歡呼聲中,
“方執”兩個字的發音仿佛海潮般涌來,回蕩在四面八方。
他站立在電競賽場上的背影一如當年,飛濺到天空的熱烈氣氛沉入紅色的血液。
下場被訓斥了,男生在楊予微心疼的眼神里,輕輕在女生的發心吻了吻。
“不想看到她們失望的表情,所以,就多撐了一 會兒。我沒事。”
楊予微的黑眼睛笑吟吟、濕潤潤地望著方執,
“我知道。”
她知道方執當年解約放棄的,是他曾經每天做夢都想登上的戰場。
她知道方執離開的那個戰隊,是他曾經拼盡全力也要進的地方。
她知道方執告別的朋友,是他視如家人、說過永遠的兄弟。
她知道他回來了,就一定要做自己想做的戰隊。
———他一生最看重的東西,比如電競,他已經失敗了。
回程已經是夜里,暗云低垂,月光如銀。
Buaatti vevron在車流中穿梭,仿佛一條靈活的鋼鐵鲇魚。車穿過三里屯,穿過東四環,街燈明滅不定
方執用又黑又深的眸子望她一眼,帶著笑,一聲一聲地喚她,
“微微。”
楊予微靠在椅子上,眼神溫柔又難過,通過天窗看著天空,一句一句應著,
“吶。”
她身邊的這個男人剛從一場豪賭中脫身。
在電競的海嘯徹底席卷網絡的夏天,他成功收回了自己的本金“前程”,也贏得了自己的利息。
人們對電競的誤解與隔閡在震動和粉碎,風從地下吹來,把真摯的電競比賽吹入天空,仿佛一場逆舞的自由狂歡。
年輕的男孩容貌出眾,鼻子上常架著副墨鏡。
看滿身富貴懶察覺,看不公不允敢面對。
腳下跑車引擎瘋響,油門松開就是風馳電掣,敲住鍵盤便能喚起一天明月,追捧尖叫照亮他滿懷冰雪。
端起酒杯就算平生肝膽,因人常熱,千杯不醉里醞釀著權謀之術、倒影著世情冷暖、鋪墊著生存詭道。
楊予微明白方執想做什麼,就像明白自己一直堅持看的信似。
可嘲諷和謾罵仍舊折射進了方執瑰麗的、希冀般的目光里。
車里在放著一首歌曲————
“Everbody's trying to be a millionaire.”
每個人都想成為百萬富翁。
“But everytime I look at you I just don't care.”
但是每次我看著你,我都不在乎了。
“Cause all I wanna be, yeah all I ever wanna be.”
因為我只想成為我想成為的人。
“Is somebody to you.”
如你一樣優秀的人。
楊予微露出一個很淡的笑容來,陰影中她的臉藏著難以言說的苦澀。
唯有身處卑微的人,最有機緣看到世態人情的真相
這個世界,地位等于話語權。
無名小卒的金玉良言,往往石沉大海。而位高權重之人的信口拈來,卻總被一堆人奉為圭臬。
———山行野宿,我不愿讓你孤身行萬里路。
———我想陪你走過余生,看遍愛和失去。
———也想牽著你的手,在宿命的十字架前,許下唯一的承諾。
———誰折了你的翅膀,我一定會毀了他的天堂。
可那個人如果是我自己呢?
楊予微的眼眶都變熱了。這些年,她好似天生不合群。
原來,她心高氣傲,她是京城最艷麗的玫瑰,她呼風喚雨,要什麼有什麼。
后來,她有過冷場,有過被孤立,有過被詬病,有過自我質疑,也有到過崩潰的邊緣。
社會是黨同伐異,大當其道。
她決意做個少戾氣,不言語,從心過活的人。
她見過洛杉磯正午的云,北京凌晨的雨。
見過十二月的雪覆于西北,又漸變于蔥蘢。
她在云南的曠野云興霞蔚,一徑之后,霧水成露,沾于衣襟。
她聽過諷刺質疑,聲聲入耳,又歸于沉寂。
她看到萬里星河長至十里,夜路帶花。
努力把辛苦釀成千言萬語,吹過舊人舊事。
這些年過來,她路過了太多風景,也領略了太多是非。
合有合的無趣,孤亦有孤的有趣。
她不敢相信,方執的二十七歲和自己如此之像,連嘆息的樣子都十分神似。
“方執。”
“嗯?怎麼了?”
楊予微伸手在他的頭上摸了摸,沉默了一會兒,
“我困了。”
———我會陪著你,讓你有勇氣做你自己。
方執的指腹在她臉頰上蹭了蹭,
“睡吧,我守著你。”
“好。”
方執大概不知道,那時候,她多麼想把一切好東西都給他。
她試著把所有溫柔都給他,試著把心掏出來攤開在他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