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板領著方執走到角落里,一張沾著油跡的老茶桌上擺著吃飯的餐具。
這個店還是印花磨砂的老窗,屋檐外的黃色燈紋透進來是朦朧的,空氣中懸浮著無數看不到的灰塵。
周圍擺著大大小小的條桌和木箱,像是有點年頭的東西。
在這樣的城市,很多人是愛這樣的環境的,重磅的煙火氣能卸下一身包袱。
日光燈管籠罩在嗆人的煙霧中,有幾個頗有些漂亮穿小黑裙大羽絨服的女孩坐在方執旁邊的桌子,瞪大眼睛滿臉好奇。
店里彌漫著煙味,燈光昏暗。
一個容貌出色衣著不俗的男人用透明的一次性杯子喝酸梅汁,所有人都不經意似的回頭看。
有人認出了他,根本就是不該出現在這種小吃店的人。
沒戴帽子,沒戴眼鏡,漆黑的短發零碎地搭在額前,一條裝飾的紅繩從內村里延伸出來,繞在藍黑色柔軟面料裁制的外套上。
離得近了,能聞到衣服纖維鎖住的木墨香水味,氣息冷峻而價格高昂。
面前有一盤子加滿辣椒的烤串,他吃的無比認真,辣得眼睛通紅。
明凈的瞳仁沒什麼具體焦點,用沾著辣椒油的深紅色嘴唇和旁邊的幾個女孩說,
“可不可以別拍了,我請客,你們隨便點,不要拍了。”
女孩們收起手機,驚喜地說著,
“好,可以。”
隔了一會又忍不住同他說話,
“怎麼是你自己來的?你喜歡吃辣的嗎?”
方執沉默了一下,搖搖頭,無聲地笑了。
要怎麼說呢?
說我前女友楊予微喜歡吃這家的燒烤,我今天想她了,才過來的?
或者說,看到她和她前夫受不了,跑來這悲春傷秋的?
其實他根本不想笑,只是這麼尷尬的話題,你不想繼續下去,除了笑還能怎麼樣呢。
“餓了,想吃烤串,搜到這家,就來了。”
不解釋萬一讓人誤會被欺負了,或者失戀之類種種。
大概是把照片發給了朋友,議論八卦。在方執聽到的片段對話里,也包括了他說的那句,
“特別喜歡打游戲。”
罩燈照亮了冒著熱氣的粉絲湯和新出爐的烤肉,模糊的人影坐在燈光照不透的黑暗中。
風吹著落葉在屋頂滾動,嚓嚓嚓嚓的微響,好像無數忍者在屋頂上潛行而過。
在這種看不見月亮的陰天夜晚,顯得神秘凄涼。
加熱后的酸梅汁除了酸得尤其過分,還能一路沿牙齒澀到心里。
這句話,早幾年說,一定帥炸了吧。
這樣想著,就讓試圖抓住些什麼東西的方執格外難過。
你有沒有低著頭在人群里走過,不出聲。有沒有在別人國著你說說笑笑,卻倍感孤獨。
有沒有陷入無能為力的狀態,依舊開懷大笑。
有沒有在某一刻,感覺自己撐不下去了,但不敢放棄。
他的眼睛里一片蒙蒙的笑,你有沒有被一個人放在心上,她犧牲了自己也想握著你的手。
她用她自己證明了愛我,是我允許她這樣的“證明”。
————我有什麼好悲哀?
————我沒喝酒,也沒開快車,只是在一個平淡無奇地館子里吃了頓飯。
————不需要宣泄、不需要安慰、也不需要笑話。
————甚至想說,各種觀眾真是抱歉,主角這次撐不住了…
不會再去抓那妞兒的手了。
她已經……很幸福了啊。
可剛才我忽然很想回去找她,你說煩不煩,是不是煩死了。
飯館越來越熱鬧,方執看了眼腕上的表,再看看扎堆的小姑娘,一瞬間就明白那些偷偷舉起的攝像頭是拍什麼。
他起身去結賬,半面陰影的桌子上橫放著很多細竹根,還有半扎吐不出水汽的酸梅汁。
老板娘找的硬幣全都被他按在柜臺上,手掌蓋住木面老舊的裂紋。
“用那個抵可以嗎?”
老板順著他的視線看到招財貓旁邊盛放著泡泡糖的藍色玻璃碗。
“可以可以。”
并熱情的多塞了幾個給方執。
“歡迎下次再來哈。”
方執笑著,
“一直都很好吃,想吃了一定來。”
一些小女生站起來,不舍地開口,
“方執再見,注意保暖,不要感冒了。”
他彎著眼睛,
“你們也是,照顧好自己。”
一個女孩子用竹簽串敲著碗,“方執我們永遠支持你!你是最棒的!”
方執掏出一片口香糖,剝去包裝塞進嘴里緩緩地咀嚼,抬手比了一個不太認真的手勢慢慢往外走。
而后輕輕地說,
“雖然我知道你們聽不見,但是這些年來…我和每個你的相遇一直都是一件很幸運的事情,謝謝啦。”
第41章 我以為忘了想念
方執回到家,煩躁地把脖子上的掛飾扔在水池邊,往臉上潑了一把涼水,又把濕漉漉的頭發抓到腦后。
漠然地掃了一眼鏡子里神色難過的自己,臉色陰睛不定地撐在洗臉池上,喘了幾口粗氣。
他在一個非常容易沖動的清醒的狀態里。
強迫自己躺在床上,復又起來去望窗外,只有一片在不亮白熾燈下的小花園。
方執把手機按開,看著漸漸熄滅的手機屏幕很久,然后又蔫蔫地把頭低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