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這樣想,他就愿意繼續忍受。
方執立在黑暗與光明的邊界上,仿佛一面向陽一面深陷泥沼。
佛家說眾生平等,說戒愛戒憎,手摘日月星辰,眼觀紅塵滾滾。
方執向來不信神佛,卻在楊予微身上,一再破規,妄贖他目光懇恩。
———我求求你們,我環堵蕭然的人生,一定要有一個她。
求而不得便一直求。
她成了他咬牙忍淚的不能驚動,成了他三更孤枕的卑微暗求。
———你這個人啊,實在是相當的果斷,對待感情最討厭拉拉扯扯,我實在想不出溫儒景那里有什麼比我更吸引你。
讓你情難自禁地舍不得我,又不愿回來。
你告訴我一聲,我等你就是了。
總覺得你和我分開后不開心,現在睡覺連神色都繃著,所以我一步都不敢往前走。
別的小朋友走丟了都有人找、有人等,要是你沒有,我怕你一傷心就不肯回來了。
方執完全不知道自己正在擾人清夢,他進來的時候,楊予微就醒了。
女生閉著眼裝睡,然后越裝睡,神經就往往越活躍,幾乎要跳起探戈來。
他雙手撐在床墊上,撐起上半身,借著夜色微光,探頭給了她一個吻。
她眼睛突然被什麼東西遮住了,隨后一個溫熱的嘴唇在她額頭上輕輕碰了一下
曾經相識的觸感讓楊予微的神經平息下來。
他說,
“好夢。”
像來自她夢里的聲音,熟悉得讓人戰栗,圓了一個經久的期待。
回首亙年漫月里的所有怦然心動,他仍拔得頭籌。
他輕輕關上門,楊予微翻個身落下淚。
方執,究竟什麼樣的結局,才能配得上這一路的顛沛流離啊。
我也坐下和我自己聊,我和我都覺得很累。
一個說遠離你,另一個卻想擁抱你。
我告訴我自己,我只有一點點喜歡你了,我很乖了,也不會鬧人,也沒有和別人提到你。
我想了一千遍一萬遍我們在一起的樣子,又覺得,這輩子都不能和你在一起了。
她攥住被子,靜默無聲。
…
第二天早上方執買東西回來時,她站在落地窗那兒。
晨光勾勒出她鎖骨的線條,小巧的鼻子仿佛因為陽光的溫度滲出細小的汗珠。
女生盯著那片被填掉的花園,那里面曾有她親手種的白月季。
聽到動靜,她回頭咧開嘴巴笑了。
方執怎麼都看不出她的笑點在哪兒。
她是在笑自己,原來這麼久過去了,該軟弱的都還不堅強,該遺忘的都還在心里。
女生轉臉看他,見光線折射進方執那雙玻璃一樣的眼珠里,隱約間,竟好似泛起了溺愛的影子。
男孩揚起手中掂著的早餐,
“這地方離賣早餐的地方太遠了,有些涼了,你湊合吃。”
她點點頭坐在桌邊。
方執打開小籠包,想起來要找醋,忙去廚房拿醋。
轉身出去時不小心踢到垃圾桶旁的半瓶酒,酒瓶撞在墻上又骨碌碌的滾回來。
帶著濃烈甜香的酒氣泛起聲勢浩大的討伐味道,把整個餐廳都泡在了其中。
方執平整的雙眉輕輕地舒展,
“你先吃,我把這收拾收拾。”
他醉酒清醒后的腦袋有點疼,手指抵住額頭,在太陽穴上有一下沒一下的按著。
眼睛半睜半閉地說,
“你對我的想法最重要。”
說完也不看楊予微,把她面前吃剩的東西拉過來,自顧自的掃干凈。
她默默把“你什麼意思”咽了回去。
什麼意思,就字面意思。
“我送你回去。”
“不用了,我找人過來接我了。”
方執輕輕抽一下鼻子,
“他…欺負你了嗎?”
楊予微想了一下,沒明白,
“什麼意思?”
他倒著果汁,
“你工作不順利…嗎?”
“你到底想說什麼?”
方執把果汁遞給她,
“你為什麼哭?”
“沒…沒有啊。”
“你看我頭發是不是有點長了。”
楊予微完全懵了,
“還…還好吧。“
“你喜歡嗎?”
“啊?”
“就這樣的長度,會不會和我有點不搭。”
“你怎麼突然沒頭沒腦的說這個。”
方執挑了一下眉,他眉形好看,輪廓清晰而修長,斜斜要飛入鬢角,是種冷峻的俊美。
“很奇怪嗎?以前我起床,不是經常問你嘛。”
她不明白他怎麼突然說這些話
“方執,你腦子沒問題吧。喝酒喝傻了?”
“我這里一直都空著一個位置一點也不擠,你有沒有意向來我這邊…看一看也行。”
他意味不明的看著她。
楊予微張了張口,最后吐出一句,
“你神經病啊。”
方執無聲地笑起來,
“我有說過我是正人君子嗎?”
女生有點慌張,下意識要走,
“我要回去了。”
方執把走出去的她拉到懷里,
“我就在這。”
按住她掙扎的手。
“什麼事也沒有,以后別哭了,有事就找我。”
女生暫停地心跳一瞬間通上了電,先是原地顫了一下,隨后造反一般地狂跳起來。
男孩走近一步,撩起她的長發,在女生的后頸溫柔地印上一個吻。
“我不問為什麼,也不逼你,不開心的時候打電話給我就好。“
這件事我已經說了很多遍。
方執目光篤定而平靜地看著她。
“我…我先走了。”
她背影有落荒而逃,方執看著她的背影,自嘲的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