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男孩哪里見過這陣仗,從小到大流亡,被人追著打,都沒有被一只羊追著撞的經歷。
“哇哇哇…你這只羊太欺負人了。”小男孩被嚇得不行,他爬上一塊石頭撲通一聲坐下,隨后張開嘴哇哇大哭起來。
泠玥見此,慌了神,這小孩怎麼說哭就哭啊。
想她被人類提著后蹄丟,后來長大了還要被宰了吃,她都沒哭呢。
這小孩,不就是被撞了幾下嗎。
如此一想,泠玥咩咩咩的叫了幾聲,隨后將裝滿果子的網叼到小男孩腳邊。
她往地上一坐,伸出蹄子艱難比劃,這沒手寫字就是麻煩…
她比劃了許久,才歪歪扭扭的寫出一個大字—泠。
小男孩揉了揉眼睛,從石頭上小心翼翼的爬下來,蹲在泠玥身旁看。
“泠…你還會寫字?你不會是妖吧。”小男孩癟癟嘴起身又退得遠遠的。
泠玥聽他這樣說,可不滿意了,誰是妖啊!胡說八道!
可轉念一想,她卻還是嘆了口氣,趴在地上一動不動。
自己現在這樣,和妖有什麼區別,誰見過羊會寫字,還會說話有思想啊。
正當她難過時,小男孩也坐在地上自顧自道:“你知道嗎,其實我才出生不足一年。”
泠玥一聽,滿眼震驚,一下就抬起了頭。
一年就長這麼大?這小孩吃了什麼啊,不會是妖吧…
泠玥起身后退,一氣呵成。
可小男孩卻不在意她的動作,而是繼續說,“我出生時,天降黑雨,我娘難產而死,我爹跳井身亡,我的村子一夜之間變成荒地,所有村民都成了干尸。”
說到這里,他頓了頓,哽咽一聲后,稚嫩的聲音里帶著恨意道:“那些個道貌岸然的道士說我是魔胎,聯合方圓百里的百姓幫派捉拿我,想殺了我,可他們不知,我出生不過兩個時辰便長到三歲大,這一年時間,我成長驚人,到如今已經近八歲了。”
泠玥聽著,在心中嘖嘖驚嘆,這小孩果然不是普通的人族孩子。
她記得這麼能長的孩子,三界之內只有魔族。
魔族是天地孕育,以日月精華為養料,成長速度不以天記,是以天賦血脈。
泠玥如此一想,這孩子莫不是魔界哪個貴族的孩子…
不能啊,雖說她在魔界寸步難行,但是也知道一些小道消息,這也沒聽說哪個大臣家族有孩子勿入人間啊。
再者,魔怎麼轉世投胎?魔族之人不死不滅,神魂與金身相輔相成,神魂轉世,金身必定腐敗隕滅。
如此一來,金身滅,神魂必定消散,除非…
泠玥不敢想,如果真是如此,那那人也必定是個絕世高手。
割裂神魂送去輪回,金身陷入混沌,永世不醒,除非神魂歸位。
嘖嘖嘖,這小孩的前身恐怕是因為愛吧,如若不然,哪個魔會那般愚笨想不開。
正當泠玥驚嘆時,便聽到小孩咬牙切齒,帶著恨意道:“我發誓,有生之年,必定查清爹與村中叔伯慘死真相,必定要那些追殺我的虛偽門派付出代價,我要他們死!”
泠玥看向小男孩,只見他眸中魔氣翻涌,殺意凜冽。
完蛋,再不阻止,這孩子恐被魔氣侵擾爆體而亡!
泠玥沖向男孩,歪著頭砰地一聲將他撞暈了過去。
看著小男孩倒在地上的樣子,泠玥洋洋得意:好嘍好嘍,這下又做了一件好事。
然而她卻忽略了一件非常顯眼的事情,那就是小男孩額頭上的大包!
巨大的包!
被她撞出來了的…
就這樣,一人一羊,非常默契的相伴,從天到月到年,春夏秋冬從未分別。
而小男孩呢,在泠玥短暫的羊生里,迅速長大成一個俊俏男子。
十年時間,他從八歲長到了十八歲,原本他可以不需要花費十年才長大的,可他為了可以多與泠玥相伴,便控制自己體內洶涌的魔力,抑制住想要瘋長的身體。
而泠玥呢,她本就身體羸弱,能活這十幾年已是向天撿了命。
她陪著小男孩從小到大,復仇報恩,她從來不落下。
這麼多年,她為保護小男孩也受了許多傷,如今她已經是強弩之末,早就撐不住了。
泠玥躺在草叢里,看著正在澆花的他,欣慰極了。
這算不算是我養大的孩子,泠玥抖了抖耳朵,輕聲咩咩叫。
唉,羊老了,不中用了,太陽這麼好,再曬曬吧…
說著,泠玥緩緩閉上眼睛,再也沒有醒來。
而那個正在澆花的少年,身體僵直,未曾轉身半步。
雖如此,卻能看到他提著花澆,手上青筋迸起,身子也止不住的顫抖。
他其實知道,泠玥不行了,這麼多年相伴,他亦是知道她不是一只普通的羊。
她愛干凈,喜歡吃人族女子吃的東西,喜歡女子喜歡的胭脂水粉,綾羅錦緞。
他什麼都知道,同樣亦是知道她死了,就在剛剛,她死了…
少年放下手上的東西,轉身看著倒在草叢中,鼻尖正停留一只蝴蝶的羊。
“泠玥,十年相伴,謝謝你。”
他走上前將泠玥抱了起來,向后院走去,后院中花香鳥語,小橋流水,美得似是人間仙境。
而這里也有他為泠玥準備好的棺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