帳后走出一人,便是陳硯多年前的閨中密友,秦穎屋。陳硯小心的打量著,她看著沒有多少的變化,依舊美艷,發髻高高挽起,插著流蘇,穿著便于行動的束身衣裳,顯現出她的腰身,依舊如少女般纖細。
她見著陳硯,便快步走向前來,挽著陳硯的手,將她拉著走向前去,陳硯覺得她的面貌沒有多少的變化,但是今日,她的胭脂重了。
秦穎屋不顧周圍,帶著陳硯,掀開帳簾就走了進去,季堤還想提醒的話就收了回去,只見麥扎克爾已經坐在胡床上,梳洗好了,手邊放著杯茶。
秦穎屋挽著簾,轉身向后看,問道:“崇王,不進來嗎?”季堤趕快將宋漴南給半推半迎帶了進去。
幾人坐下,秦穎屋開口說了幾句客套話,也只有陳硯應著回了幾聲。
“硯兒,看樣子,崇王來這,不只只是來看望的,他們想要聊著政事,我可是不愛聽,你要跟著我走,還是留下來跟著他。”秦穎屋微微昂首,像是摒棄什麼一樣揮了揮手。
陳硯面上含笑,拉下秦穎屋的手,輕聲說道:“那就走吧。他們有事就讓他們談,我們且自在的談我們的去。”
等到兩人走出去,麥扎克爾第一次出聲,喉嚨嘶啞的厲害,他讓季堤去帳外守著,這帳中也就只剩下他與宋漴南二人。
他穩聲道:“我與漴南是許久未見了,這一見,倒覺得漴南沒有多少的變化,依舊如少年時一般肆意瀟灑。”
“何來的肆意瀟灑,我年少之時就已經踏在戰場之上了,一身殺伐之氣,滿目血光,哪來的瀟灑。”
麥扎克爾被他的話噎了一下,寥寥數語,卻聽得他心驚,換了笑容:“近日在作何?”
“為我啟霓平定四方,容不下一絲反叛之心。你呢?”宋漴南言語犀利。
“我?我還是想守在我這一方天地,護著我的子女,佑著我的臣民。”
“你做到了嗎?”
麥扎克爾苦笑搖頭,心思不知去到了何處。
宋漴南接著說:“心思狹小,這一方天地怕是守不住。”
“你說得對。漴南為何而來了?”麥扎克爾知道宋漴南為何而來,卻又想聽他說他為何而來,為了互市,為了西部,為了啟霓,還是為了他,即使這些都是一件事情。
“你應該知道我為何而來。”宋漴南反問,卻又不是問。手中捏著茶杯,雙目不轉的盯著麥扎克爾。
他面露滄桑,眼中布滿血絲,見不得宋漴南的目光,避開眼去,這樣看著,兩人竟像是相差了十歲,他不該是這樣的,他應該是草原上的蒼鷹,巡視著這方天地,趕牧著這群牛羊。
“知道,又不知道。”麥扎克爾咳了兩聲,臉漲的紅,趕緊就著手旁的水,壓下去這陣急促的咳嗽。
“受了風寒?”宋漴南面不改色的問道,言語中有著不解,“這天生地長的草原兒郎,會在自己的地方受了風寒。”
宋漴南看向他,眼中犀利,他的朋友從不是這個樣子,孱弱,虛浮,那時即使是沒有路了,他也依舊能夠掀翻障礙,尋找到了新的出路,而不是想現在這樣,坐在上方,無奈的搖了搖頭。
麥扎克爾苦笑,“年歲大了,人怎麼也經受不住。”他老了,就會弱了。
他看著宋漴南,卻覺得宋漴南依舊風華正茂,歲月沒有在他身上留下痕跡,他的眼中從來不會隱藏少年意氣。就像現在一樣,他知道宋漴南此時在想什麼了,可是只要他不會主動說,另一個人也就不會說。
宋漴南就是這樣,他覺得這件事,無論如何,都是麥扎克爾錯了,他得讓錯的那個人自己說,這是他留給兄弟之間最后的路。
世人傳他英勇,那是在戰場之上,每個人都有著自己的立場,他也就知道,這一刀那一劍必須要下去,對面是他的敵人,他們的相殺是沒有爭議的,他不會猶豫,他不會退步,他也不會回旋等待。但是現在不一樣,這對面的人,是他的朋友,是他的兄弟,他們曾經一起并肩作戰,一起選擇了另一種改變,他心底還殘存著一種肯定,或許,是因為有其他的理由,因為這個,他愿意等,但他給的時間,只有十天。
麥扎克爾怎麼不知,但是他現在什麼不想說了,這樣的兄弟局面,就讓他再多維持幾天吧。
“這次,來幾天?”
“十天。”
“十天?”麥扎克爾輕聲念叨,“十天可以好好的玩了。”他不想說其他的了。
“漴南,許久不見了,要不要來幾瓶草原上最烈的酒。”麥扎克爾起身從柜中拿出了酒壇來,放在宋漴南面前。
宋漴南注視著他,側著身,避開了酒,只是那酒香避不得,飄得帳中滿是香甜,像是不會醉人的果酒,香甜過盛,但宋漴南知道,這一口酒下去,人便會醉。
“你不是年歲已高了嗎?還是不喝的好。”
麥扎克爾收回了酒,隨意的坐下,默了少頃,“那行,聽你的。”
兩人相對無言,帳中一陣沉默,一會兒麥扎克爾喚進季堤,垂著頭不看下邊,說:“帶崇王下去休息吧。”他雖沒有喝酒,但卻像是醉了一番,臉頰下方像是醉酒的紅,雙眼無神,看著宋漴南走出去,便閉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