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多了,太多了,他見過太多殘忍血腥了。
不光皇帝,朝臣們也將他當刀使,他們以權勢命令自己為他們干掉仇家,他總是被指使殺了某個人的仇家,又被這個人的仇家要求殺了他。
從前在宮里,他是受人尊重,朗月風清的太子殿下,在寨子里,他是瀟灑無比,恣意縱樂的小山賊,可無論是他是誰,在此之前,他從未殺過人。
直到到了這里,他像是個殺器一般,在朝堂的陰暗處肆意揮刀,殺人好像已經成為他的習慣,哦不,或許可以稱之為樂趣。
他以為只要自己登上了最上面的寶座,他還能告別現在這個暫住在自己身體里的冷血殺人魔,還能成為從前的自己。
可當最后一個一直陪伴保護自己長大的侍衛死在自己懷里時,他知道一切都回不去了。
自此,他性情大變,有人說他殘忍嗜血,有人說他邪魅似妖,有人說他無心瘋狂,只有他知道,沒有造謠,這些都是他自己。
一滴清澈的淚從他緊閉的眼角慢慢滑落,他自己也說不清楚為什麼會哭,自己明明坐上了皇帝寶座,報仇指日可待。
自己明明…過的很好。
第二天,林深還是不放心婚禮,本來新皇登基正該是立威信樹朝綱的時候,他卻在盯著婚禮的準備。
繡娘正在詢問他皇后的嫁衣要什麼款式,他聽后微微一愣,沒想過嫁衣還有什麼款式一說。
繡娘見他這個樣子,立馬解釋道:“陛下有所不知,這嫁衣的材質,繡工,繡圖都很有講究,甚至就連不同國家的嫁衣也各不相同。”
他實在是不懂這些東西,咳了兩下,說道:“那就按照永安國的嫁衣來做,做最奢華,最美麗的。”
“這…”
見繡娘有些吞吞吐吐,林深不悅的蹙起眉頭,“還有什麼問題嗎?”
繡娘被他突如其來的威亞驚的一下子腿軟跪在了地上,顫抖著回答:“不不…不是,婢子只是想說永安婚服尚紅裳,北狄婚服多明黃。”
“陛下與皇后,紅裳對黃袍,可能…”
后面的話她沒說,林深也明白了,蹙著的眉漸漸舒展,他的目光溫柔起來。
“那就都穿永安婚服,她穿紅色,很好看。”
“哦,記得蓋頭要用牡丹花香薰一晚,她會喜歡這個味道的。”
跪著的繡娘還想說什麼,卻被他不經意瞟過來的眼神立馬嚇噤聲。
直到林深都走了很遠,她才緩過來,慢騰騰的站了起來,輕輕拍著胸脯起身。
好奇的小宮女從四周前來團團圍住她,連聲問道:“姑姑,姑姑,發生了什麼啊?”
她們在旁邊偷看多時了,自然看到了新皇的表情從疑惑到不悅,再到說不出來溫柔,任誰看了不覺得其中肯定有什麼故事。
那繡娘后怕的舒了口氣,恢復大宮女的氣勢,開口說:“陛下要求婚服換成紅衣,活多著呢,剩下的不該問的別問,小心你們的腦袋。”
見她真的是沒有想說的打算,嘰嘰喳喳的小宮女失望的四散開來,一邊忙活自己手里的活,一邊埋怨為什麼好好的婚服要換成紅色。
但無論有多麼不愿,這畢竟也是皇上皇后的婚禮,雖然倉促,可就新皇這上心的樣子,誰敢有半分懈怠,更別提說什麼怨言了。
繡娘望著林深離去的方向,喃喃道:“新皇似乎并不如傳聞中的那樣。”
這話林深沒有聽到,他現在已經快步到了御膳房,正在忙活著婚宴的餐食。
整個御膳房因為他的到來而籠罩在低氣壓之下,不過他也并不在意,悠哉悠哉的品嘗著婚宴上的每一道菜。
“這個有點咸,我記得永安的菜偏淡一點…”
“這個菜太丑了…”
“這個湯里的魚肉換掉,她不喜歡…”
在一旁裝死的御廚小聲的抗議:“魚有年年有余之意,甚是喜慶,陛下三思。”
林深一個眼刀甩過去,嚇得御廚膝蓋一軟差點跪在地上。
“朕和她一起,就是年年有余樂,何須用魚肉來證明什麼。”
“是。”
……
他每點評一道菜,有著四十年廚齡的御廚就要擦一次汗,等他嘗完,御廚的里衣已經濕透的可以滴水了。
這麼多年來,他也算是侍奉了兩朝皇帝,主廚了上百場國宴,可皇帝親自來御膳房的事,他還是第一次見。
他們的新皇,難道真的是個文盲,連君子遠庖廚的道理也不知曉嗎?
他不知道,他們的新皇自幼治國策論,百家經典熟讀于心,哪里會不知道這樣淺顯的道理。
可自從遇到了她,他的所有道理都不是道理了。
就這樣,林深忙活了一整天,事無巨細的親自過目婚禮的每一個細節,好不容易才確保一切完美無瑕。
夜晚,他躺在床上,幻想著明日自己身邊不再孤涼,靜靜入了夢鄉。
第二日,他是被殿外的打斗聲驚醒的。
不知是不是昨日忙活的太晚了,他聽著短兵相接的聲音,還以為是在夢里。
他繼續閉上了眼睛,喃喃道:“還是換個夢吧,今日是朕大婚之日,做這樣的夢,好不吉利。”
可下一秒,他的貼身太監踉蹌著跑了進來,驚慌失措的大喊:“陛下,陛下…霍將軍叛變,半路劫了蘇將軍,現在兩人已經殺進來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