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繁星抓緊韁繩,避免因為劇烈的顛簸而不慎栽下。
黃沙四起,能見度變得極低,已經看不清前路,但只要還能看到路從白在風沙中依舊沉著不改的背影,她心中就倍感安定。
風聲越來越大,還夾雜著一兩聲十分銳利的尖叫,那是無處不在的空氣也被這狂風生生撕裂的叫聲。
風沙卷起幾十米的高墻,遮天蔽日地朝著他們壓來,好像隨時都會倒下。
巴丹吉林沙漠是沙塵暴集中的地區之一,顧繁星來之前查閱過相關資料,強沙塵暴帶起塵土之多,能在一天之內,在每平方公里降落下二萬五千多噸的塵土。
這麼多黃沙倒下來,護目鏡和防沙面罩根本起不了任何作用,如果不能及時找到建筑物躲避,他們一定被活埋進沙山!
沙墻還在疾速逼近,所過之處,正應了電影大片里飛沙走石的情形。
強烈的壓迫感令顧繁星提前感到了心理上的窒息,駱駝也不愿再繼續前進,直接四條腿一跪,險些把顧繁星翻了下去。她穩住身形,用力去拽韁繩想讓駱駝重新站起來,但后者卻無動于衷,只把頭往自己的肚子下一埋。
其他駱駝也是同樣,路從白順勢落地,兩三步搶到顧繁星的駱駝邊,將她一把攬下,緊貼駱駝伏在沙上。
以沙暴席卷而來的速度,現在靠兩人徒步根本不可能跑得過四條腿,只能借駱駝龐大的身軀做阻擋,希望能得到一個“生存三角”。
“靠緊,趴好,別松——”
路從白喊聲的后半段徹底被風聲淹沒,砂石飛起來打在臉上身上,顧繁星卻也不覺得多疼,因為她發現了更糟糕的事情正在發生,兩人所在的整座沙山都劇烈震顫了起來!
黃沙一層層從沙山脊上被剝落,然后再被風揚起,若是現在還有東西能從遠處進行航拍,就會發現巨大的沙丘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不斷移動。
沙山的坡度越來越抖,山脊則被削得越來越薄——
驚呼間,腳下沙面塌陷,駱駝早已不見蹤影,滾落沙山的天旋地轉過后就是強烈的失重感,顧繁星感覺整個人就像那些沙子一樣,被風拋出去的那一秒變得很輕很輕,沒有任何痛楚,唯一還能感受到的,竟只有路從白的心跳。
那心跳聲在一片黑暗中持續了很久,像是在守護顧繁星的意識不要完全消失,但這點意識似乎并不足以驅使她發沉的身體。
但她確定自己沒有被埋進太深的沙里,正午烈日的炙烤感此時竟顯得十分親切。
就這樣又迷迷糊糊地不知過了多久,顧繁星感覺有人把自己從沙里拉了出來,摘下了護目鏡和防沙面具,又把背包也從她身上解下,一雙手把她的腦袋小心翼翼地捧起來墊高。
等枕得舒服些了,她才沮喪地發現那道沉穩有力的心跳聲不見了,就好像沒了指引,顧繁星很快又再次陷入沉睡。
直到第三次擁有意識,身體也恢復了點兒知覺,又酸又疼。她試著動了動手指,就聽到有人喊了自己的名字。
是路從白的聲音,他也沒事。
顧繁星心中歡喜,只覺又找回了三成氣力,睜開眼的同時,一只骨節修長的手就替她擋住了刺目的陽光。那手上布滿了細碎的血口子,她睫毛一顫,眼淚就悄悄從眼角滑落下來。
“是哪里傷到了?”路從白看見了,原本就鎖著的眉心更添了憂慮。
“我沒事……”顧繁星聽到自己的聲音有些沙啞,倒是掩蓋住了細微的哽咽,“就是這日頭刺眼。”
“來,慢些。”路從白于是將她扶坐起來,又讓她活動了一下手腳,確認只有擦傷后,才舒展開眉頭,與她一起處理了傷口。
沙暴過后,整個沙漠又恢復了無垠的平靜,顧繁星四望著,心道駱駝上的那些裝備和物資恐怕是找不回來了,隨即習慣性地低頭去看手表,卻陡然怔住了。
夜里十點?!這怎麼可能?!
“電子表的時間發生錯亂,GPS失靈,衛星電話沒有信號。”
路從白比顧繁星要早醒來一個小時左右,將兩人背包里現有的裝備和補給都清點了一遍,還發現了掉落在不遠處的鋁合金箱子,里頭裝著一部金屬探測器。他嘗試過定位與發求助訊息,都失敗了。
“所以……這里就是‘捺洛迦’?”顧繁星覺得這太不可思議了,老石找了這麼多年的神秘區域,自己居然就這麼陰錯陽差地被風暴“送”了進來。
這里倒不像唐人筆記中說的那樣怪石林立成陣,與沙漠的其他區域也沒什麼不同。想來要麼是筆記小說有所夸張,要麼就是千年多過去,滄海桑田,石頭也都被黃沙掩埋了。
“除非這片沙漠里還有另一處這麼詭異的地方。”路從白說著,隨手把水囊擰開遞給顧繁星,“好在我們包里大部分都是水和食物,多喝些。”
這個男人哪怕一臉塵沙,滿身狼狽,挑眉笑起來的樣子也還是有著令人無法忽視的氣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