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定神看了眼油量表上的數字每一秒都在跳動,按照這樣的速度不出五分鐘就會趨零。
路從白在前方的分岔路口左拐,卻慢慢減下了車速,直到完全剎停。“我們下車。”他邊說邊打開副駕駛位前的手套箱,從里頭找出了一個打火機。
剩余油量可達的公里數最終停留在了零點五,顧繁星隱約猜到他的用意,急忙跟著他下車。
黑色的車外殼上密密麻麻都是凹陷的彈孔,看得她一陣后怕。
“走!”路從白握住她的手腕往回跑向岔路口,同時甩開打火機的蓋子,撥動打火輪后往后一扔——
火苗點燃地上的油帶,順風之下眨眼就竄向了吉普車,經過車下匯集的油泊瞬間化作巨大的火舌舔舐車身,越燒越烈!
當兩人繞過岔路口完全置身另一側時,爆炸聲才隔著山體傳來。
這樣即使伍德沃德的人在對戰中占據上風后驅車順著油帶一路追來,也會追錯方向,并最終找到一堆爆炸后燃盡的殘骸。
“能爭取的時間不多,我們還是要盡——”路從白從涌上半空的那團煙氣處收回目光,正欲抬步,眼前卻驟然一黑。
“路從白!”顧繁星反應迅速地架住他。
路從白穩住身形,不動聲色地重新睜眼看向前方,一點點恢復了聚焦:“我沒事……走吧。”
“……好。”顧繁星知道,如果路從白真的無事,一定會從自己肩上撤開胳膊,如之前無數次那般牽起她的手走到她身前,將無聲而堅定的背影留在自己。
可這一次他沒有。他只是在支撐。
顧繁星沒有問路途還有多遠,只能埋頭咬牙忍著肋下的悶痛架著路從白往前走。
她雖記不住路,但卻默算過從自己被脅迫上車到抵達工廠園區的時間,超過了四十分鐘,而方才他們飛車逃出園區,時速是來時的兩倍,但最多行駛了不到十分鐘……
而喬安娜的第二批人馬究竟還要多久能到,這郊區的岔路極多會不會倒霉錯過……誰都不知道。
情形并不樂觀。
白晝如同天邊的霞光正在一點點剝落,路從白還清醒地在為她指路,可隨著他壓在自己肩上的重量漸漸增加,顧繁星明白他失血脫力的癥狀正在加重。
“路從白,你剛才說過的,足夠送我這個路癡回去的。”
“嗯,我對你的承諾永遠作數。”耳邊傳來的聲音透著疲憊,卻沒有半分猶疑。
“其實我一直不明白,你為什麼答應帶上我。”顧繁星用力眨眨酸澀的眼,她不能再在這時候為哭泣而浪費的力氣。
“呵,這個答案就很長了……”路從白輕笑一聲,話音中斷,像是費勁地喘了口氣,才繼續道,“這次回去以后告訴你吧。”
顧繁星害怕他睡過去:“這路也很長,你可以慢慢說——你就當是我走路無聊吧。”
“我們還是都省點力氣吧。”
這一次路從白花了很長時間才能應話,但語調卻依舊有力,不容分說。
顧繁星默然,扭頭去看他,卻見他將堅定的視線投向了遠方殘陽,額發垂落擋住了他半側的眉眼,輪廓卻在光影的雕鏤下顯得更加冷峻剛毅。
她很難想象這樣的男人會倒下,哪怕他也只是平凡的血肉之軀。
她已經習慣了路從白走在自己身前,孤絕無聲的背影,卻總能讓她這不自覺地去追隨,仿佛前方的路再遠再叵測,也可以無所畏懼……
“來了。”
忽地,男人緊抿的唇角松開些許弧度,顧繁星順著他的目光望去,沒能看到那雙寒潭幽深的眼在前方傳來的引擎聲中疲憊地緩緩閉上了。
“路從白?路從白!路從白——”
支撐不住男人的全部重量,顧繁星踉蹌地栽倒下去,膝蓋重重磕在沙礫上,雙手卻牢牢地護住了懷里昏迷的路從白。
心失去控制地往下墜,她從不知道自己原來也會做這樣無意義的事,這樣瘋狂地失聲大喊一個人的名字。
“快!他們在那里——”
喬安娜親自開車帶人趕到,她的貼身保鏢在車還沒停穩時就跳下了路面,向兩人跑來。
“小姐,我們得馬上送他去醫院——”
緊握的手被分開,一名高壯的保鏢在同伴的配合下迅速將路從白背起,扭頭快跑回去,將人塞進喬安娜的車里。
“你們帶她跟上!剩下的人去支援約瑟夫!”
“是!”
當顧繁星被另外一名保鏢從地上攙起時,丟下話的喬安娜已經調轉車頭飛馳而去,在視線盡頭融成一個黑點。
夕陽的最后一道光束也不可挽回地暗下去,沉下去,冰冷了下去。
顧繁星忽然感到像是生命中有什麼東西也正和著這光與熱被暗與冷一寸寸沒收,眼前昏黑陣陣。
或許是夢吧,那個從路從白第一次牽起她的手時就做起的夢,也該夢到盡頭了……
第五十二章 長夢有盡日-下(7)
“他還好嗎?”
“之前是失血過多導致的休克,手術后傷口沒有感染,恢復得不錯。”醫院的安全通道里,喬安娜背靠著門,眼神探究地注視著對面神情略顯憔悴的顧繁星,“你就這樣躲著不見他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