躺進睡袋里的顧繁星卻有些舍不得睡了,她伸出手把營燈的光調到適中,一頁頁地翻看素描本:第一晚的星空、營地中央的篝火、沿著山勢一層層跌下巖石的溪流……
每一幅的右下角都標著日期,記錄著進山以來的點滴。她以前有寫日記的習慣,后來文字的記錄就漸漸被畫面所取代。
翻到最后一幅時,顧繁星頂著困倦,半瞇著眼瞧了會兒,便把素描本就這麼翻著壓到營燈下。燈光被一點點調小,畫中的背影仿佛在光影間逆行,最終完全融進夜幕。但夜幕并不屬于黑暗,因為那里有星辰,是另一種光明……
唇角不自覺地勾起,明知隔著帳布不可能望見星辰,顧繁星還是翻身躺平,對著頭頂的那片星空,漸漸入眠。
夢起初是空的,但很快白日里遭遇的危險就被映射進了夢境,那條王錦蛇在吞食掉翠青蛇后并沒有饜足,蛇身還和貪吃蛇的設定一樣變得更長了,張著血盆大口對顧繁星窮追不舍。夢里沒有路從白,只有她一個人慌不擇路地跑了很久很久,累到惡心想吐。
最后她真的吐了一身,王錦蛇追上來時,被她的嘔吐物熏到,接著就十分嫌棄地一甩尾巴,走了……
掙扎著醒來的顧繁星回憶了一下整個夢境,覺得自己編了個爛尾的雷劇。
打開營燈,她晃一眼手表,凌晨四點,外邊除了火光能照亮的地方還是一片漆黑。剛做了那樣過程驚險、結局滑稽的夢,顧繁星此刻睡意全無,穿上厚厚的絨外套,就裹著毛毯出了帳篷。
篝火邊,原本在假寐的路從白在聽到響動的瞬間就睜開了眼,手也本能地按上刀鞘,黑瞳中迸發出的冷芒在看清那道緩緩走來的嬌小身影后,就被盡數收回了眼底。
“是你。”他說著,手從刀鞘上撤開。
“嗯……醒了,睡不著,就出來坐坐。”顧繁星注意到他的動作,坐到篝火另一側,對著篝火,也對著他,“你睡覺的時候都這麼警覺嗎?”
“之前都是一個人,習慣了淺眠。”
顧繁星聽了點點頭,很羨慕路從白說出“一個人”這三個字時的坦然與灑脫。她就不同了,如果可以,她不想一個人,至少曾經不想。
兩人間就這麼沉默了一陣子,路從白才再次開口:“做噩夢了?”
“也算不上噩夢吧。哭過之后應該沒留下多少心理陰影。”顧繁星可不打算把夢里上演的遇蛇“續集”給他描述一遍,只輕笑道,“今天……謝謝你。”
“你已經謝過了,不用再謝。”路從白說著,垂眼折了身邊的細枝往火堆里添。
“哎?什麼時候就謝過了?我怎麼不記得——”她確定自己沒有健忘癥,且記性還挺不錯的。
“出發前一晚,你說之后幾個月,都先謝謝。”路從白的語調很淡,聽不出任何別的情緒,“我不白聽這聲謝謝。”
這回答讓顧繁星先是意外地怔了怔,隨即就起了惡趣味,腦袋一歪,笑得促狹:“那要是我當時說的是之后一輩子都先謝謝你,你怎麼辦?”
誰知路從白聽了,手里動作一頓,然后緩緩抬頭用他那盛著濃稠夜色的長眸與她對視,隔著篝火,一言不發。
第二十一章 遠山與夜色(7)
“那個……我就隨口開個玩笑……”被盯得心慌氣短的顧繁星率先干笑道。
隨著她話音落下,路從白隨即也移開視線,下了斷言:“無聊的假設。”
“那我做個不無聊的假設。”火燒得比之前旺了,暖和起來的顧繁星放松地換了舒服的姿勢,抱住膝蓋,“假如你之后很長時間,不管去到哪里,都和這次進山一樣找不到隕星,你還會繼續當‘隕石獵人’,繼續找下去嗎?”
“這次一無所獲,你很失落?”路從白沒有直接給出答案,而是反問她。
顧繁星點點頭,坦誠道:“我今天就是不甘心,才沒有留在原地等晏澤,想再找找……不想就這麼回去。”
“隕星,是地球以外脫離原有運行軌道的宇宙流星或塵碎塊,飛快散落到地球或其它行星表面的未燃盡的物質。盡管平均每天都會有5萬噸這樣的物質落向地球,但大多數流星體在進入大氣層時就會被瓦解。最終,只有500顆左右的隕石可以真正抵達我們這個世界——它們其中的一些,可能只有彈珠那麼小,落入汪洋,落入極地,落入沙漠……它們可能落在任何一個人跡罕至的角落,相比起整個地球的無人區面積而言,要找到這些隕星就如同大海撈針。”
路從白的聲線貌似總是在夜里格外好聽,低沉中還裹著林風的柔和。顧繁星像小時候聽父親講故事一樣,將下頜撐在膝蓋上,微微歪著腦袋看他:“唔,我在網上看到過,說是每年只有五到十顆的隕星能被人尋獲。”
“或許吧,我可沒統計過。”路從白笑起來時,眉眼便沒了凌厲之感,“但確實不好找,十次九空才是獵隕的常態。
”
“既然這麼難找,這麼辛苦,為什麼還要堅持?”顧繁星又問。
“因為隕星在等我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