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下大一些,就能把我們埋了。”嚴暮笑道。
柳云湘閉上眼睛,上一世,她曾最遺憾的事是死不能與他同穴。
現在,倒是彌補那一點遺憾了。
只是當她真正老去,死亡將近的時候,她反而喜歡清清靜靜一個人。那時候就想,如果有來世的話,她不會嫁給謝子軒,不會愛上嚴暮。
“我跟乞丐說了,你生孩子的時候,真沒熬過去的話,我就讓他把你埋到這里,埋進我嚴家的祖墳,做我嚴家人。”
“……”
“等我死了,跟你合葬。”
起了風,嚴暮這話傳到柳云湘耳里不甚清晰,但她還是聽懂了。
她想說:你怎麼不問問我愿不愿意?
但還是不說了,畢竟真的很冷,冷到她不想張口說話。
雪在他們身上蓋了一層,天也真正黑下來了。
“嚴暮,你是愛我的吧?”柳云湘突然開口道。
“……”
“雖然沒有愛金悠那麼多,但你多少是愛我的,對吧?”
嚴暮默了許久,道:“是。”
“可我不稀罕這樣殘缺的愛,也不想要這樣的你。”
“……”
“所以放過我吧。”
嚴暮摟緊柳云湘,長長嘆了口氣,“那我們約定好,我死了,你就把我忘了。你死了,我也把你忘了。如果我們能再見面,至少我還是孩子的父親。”
“好。”
翌日,嚴暮領兵西征。
城門蕭瑟,因為太冷,送行的百姓并不多。
柳云湘穿著湘妃色的大氅,在稀落的人群中格外顯眼。
嚴暮一眼看到她,讓幾位副將先行,他騎馬來到她身邊。
他跳下馬,笑道:“不是讓你不要來送行?”
柳云湘將幾包藥塞給嚴暮,又附上一張藥單,“我聽聞西北那邊時有寒疫,這配方是我請曲大夫配的,若真遇上,你也不至于手忙腳亂。
這藥,你要留給自己,一旦發覺有癥狀,趕緊熬著喝了。”
別落得一身傷病回來了,如雄鷹折斷了翅膀,壯志未酬。
他替她舍過命,她便以此為回報了。
嚴暮看著這幾包藥,再看柳云湘昳麗可人的樣子,不由想說一句:等我回來。
但,還是不說了。
突然有些舍不得她等他。
嚴暮點了點頭,“行,我知道了,你回去吧。”
說完,他轉身上馬,再深深看了柳云湘一眼。
“別怕。”
離開的最后,他跟她說了這兩個字。
別怕。
而后他轉身離開,那背影如此的決絕。
謹煙恨道:“他倒是走得瀟灑,可姑娘您,您就要成別人嘴里的肉了!”
柳云湘笑著往回走。
她想,他已經做了安排吧。
乞丐倚著城墻,見柳云湘過來,拿著破碗上前討錢。
柳云湘下意識看了看周圍,見有好幾個,或是挑柴的,或是賣胰子的,或是過路的,有意無意往這邊看。
這些都是監視她的人,許還不是一個陣營。
“夫人,我兩天沒吃飯了,賞幾個銅板吧。”乞丐說著沖她使了個眼色。
柳云湘沖謹煙點了一下頭,謹煙從荷包里掏出幾個銅板扔到乞丐碗里。
“謝夫人,謝夫人!”
乞丐鞠躬的間隙,小聲說道:“皇上答應嚴暮,他肯帶兵西征的話,便容你生下孩子,保你和孩子的命,所以別怕。”
柳云湘嘴角扯了一下,這話,她信。但她還知道,嚴暮不僅僅是為了她。
上一世,嚴暮出征是為了金悠,為了保她和腹中孩子的平安。
乞丐原以為說完,柳云湘會感動的一塌糊涂,可抬頭卻見她淡淡笑著,這笑竟有些涼薄。
第一百四十八章 逃離
夜里,柳云湘躺在床上,覺得肚子不大舒服,不過像是白天出城的時候灌了涼氣那種。她又怕是要生了,便沒敢睡。
這時候,簾子打開,一個黑影悄摸進來。
那黑影矮且笨重,依舊拖著一根很粗的木棍。這次柳云湘沒說話,但見那黑影近了,竟舉起了那木棍。
“晏姨娘,我沒得罪過你吧?”柳云湘道。
因這一聲,晏姨娘嚇得后退了兩步,棍子也落到地上了。
柳云湘撐著胳膊起身,將桌上的蠟燭點燃,再看晏姨娘穿著厚厚的棉襖,正用力盯著她,好似怕她跑了似的。
“你想用這棍子打死我?”柳云湘看了一眼那有小臂粗的木棍。
晏姨娘手斷了,只能用胳膊夾著,許是在紫云庵掃地的時候練出來了,夾著木棍的動作還挺靈活。但到底不敵用手,沒法使力。
晏姨娘聞言忙搖頭,“打……暈……你。”
柳云湘挑眉,“然后呢?”
“帶……走。”
“做什麼?”
晏姨娘看著柳云湘,靜靜看了許久,而后吃力的拿下頭上的僧帽,又自夾層里面掏出一張疊成四方的信。
這信不知藏多久了,已經泛黃。晏姨娘沒有手,打不開,柳云湘自她那兒接過來。在蠟燭下小心打開,上面有幾行字。
“軍中有叛徒倒戈北金,我一千將士被困土渾堡,請皇上速派軍馳援。”
柳云湘看著這些字,又想起上一世那個傳說,西征將士并沒有死絕,有一千人進入了漠北沙漠。
“這是誰寫的?”
“侯……爺。”晏姨娘顫巍巍的說道,渾濁的眼里因提到這個人而有了淚水,“他……活……著。”
“這封信是給皇上的,怎麼到了您手里?”
晏姨娘斷斷續續說了好一會兒,柳云湘大體才聽明白了。
軍中有內奸與北金傳遞消息,老侯爺的行動被對方提前知曉并設下埋伏,死傷無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