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大夫慈和地看著蘇卿。
他如今五十有余,這個年紀,看著蘇卿如同看自家孫女一樣。
有對主子的尊重,更有對晚輩的寵愛。
蘇卿卿卻是耳邊嗡嗡的,腦子里亂麻似的裹了一團。
她懷孕了?
她……竟然懷孕了!
手掌不自覺地撫到尚且平坦的腹部,蘇卿卿既覺得難以置信又覺得心里發堵。
她不是不喜歡孩子,可這個孩子,來得并不是時候。
如果容闕執意拒絕大齊,一旦大齊和大燕國開戰,是勢必要上戰場地。
針腳爬過五臟六腑,蘇卿卿閉了閉眼,疲憊地靠在背后的靠枕上,聲音不高,但是氣勢裹著將軍揮斥方遒的姿態,“今兒的事,不許外傳一個字。”
孫大夫一愣,錯愕看向蘇卿。
眼見他家主子面色蒼白的閉著眼一言不發,面上沒有一絲一毫初為人母的喜悅,不由轉頭看向徐嬤嬤。
徐嬤嬤是蘇卿卿的乳娘,她雖然沒有吉祥那般了解蘇卿卿,可也零零星星能猜測到些什麼,只給孫大夫遞了個眼色。
孫大夫提了藥箱,悄無聲息地跟著徐嬤嬤朝外走。
出了院子,徐大夫壓著聲音,“這叫怎麼說的。”
徐嬤嬤就嘆息道:“娘娘這孩子,未必保得住。”
孫大夫瞠目結舌,“陛下與娘娘不是伉儷情深嗎?都一起經歷了生死,怎麼還能……”
徐嬤嬤飛快地瞥了一眼院中,“主子們的事,咱們也不好多加揣測,娘娘說不讓對外透露自然是有她的道理,咱們從召國跟著娘娘來這里,自然一切都以娘娘馬首是瞻,娘娘雖然嫁人,但是咱們的主子永遠都是娘娘一個。”
孫大夫明白她這話里的意思,就悶悶吐氣,“知道了放心吧,必要的時候,我給娘娘把該要的藥備好。”
什麼藥。
自然是送走這孩子的藥。
不能留下的孩子,強行留下了,對大人對孩子,都是孽。
該說的話說明白,徐嬤嬤從衣袖里取出銀子,卻是才剛剛動作就被孫大夫攔住,“你見外了,我當初,也是心甘情愿跟著小主子來的。”
從太子府出事到現在,徐嬤嬤跟著容闕的大部隊顛沛流離,她沒有落過一滴淚。
可現在,她死死咬著嘴唇,眼淚吧嗒吧嗒地朝下落。
她見不得她家小主子受一丁點的委屈。
從小千嬌萬寵長大的王子,憑什麼來這里,連個孩子都保不住。
“你快別哭……”
“蘇卿卿呢!”
孫大夫正勸徐嬤嬤,蘇珩忽地從外面進來,嚇得徐嬤嬤連忙背轉身去擦眼淚,唯恐讓這小祖宗瞧出什麼端倪。
然而蘇珩眼神好,一眼瞧見她的動作,兩步就奔了過來,一把抓了孫大夫的手,“蘇卿卿怎麼了?”
孫大夫一個激靈,“娘娘受了風寒,有點畏寒嘔吐,臣已經開了藥,娘娘嫌湯藥苦,想要吃蜜丸。”
蘇珩狐疑地望著徐嬤嬤,“那你哭什麼?”
徐嬤嬤就道:“老奴想起老奴的孫女了,也是不肯吃湯藥,只吃蜜丸。”
蘇珩上下打量徐嬤嬤一眼,一時間判斷不出什麼,甩開手大步朝屋里走。
“蘇卿卿,你什麼病!”
一進去,他劈頭蓋臉地就問。
“多大的人了,怎麼連自己都照顧不好。”
剛剛他們在外面的對話吉祥聽得一清二楚,知道蘇卿卿現在心里亂,吉祥就擋了蘇珩,一邊朝外推一邊壓著聲音道:“我的殿下,您可小點聲,主子好容易睡著了。”
蘇珩朝內室方向瞥了一眼,珠簾內,隱約見蘇卿輕蓋著被子面朝里躺著。
他不放心地又看了幾眼,被吉祥推出大門,再也看不到人了,只抓了吉祥的手腕,“她什麼情況。”
吉祥就道:“能什麼情況,昨兒沒睡好,夜里受了風,之前在大同的時候那場大病到底是掏空了身體,一直沒有緩過來,稍微有點風吹雨打就禁不住。
你放心,孫大夫瞧過了,沒什麼大事,吃幾服藥就好了。”
蘇珩這才臉色好看點。
究竟是留這個孩子,還送走他,蘇卿卿也在等。
等容闕那邊的消息。
宮中。
金鸞大殿。
氣氛劍拔弩張。
整個大燕朝的朝官,沒有一個發話同意這場聯姻,容闕更是態度堅定,寧愿征戰。
可大齊似乎一早就料到了這樣的結局,大齊那位一品高官揚著下顎鼻孔示人。
“陛下當真不考慮聯姻嗎?
就算陛下不畏懼征戰,不畏懼在大齊和大燕國邊境的子民在戰火紛飛中民不聊生,不畏懼貴朝禹王趁機作亂,那麼,想要問一問陛下,你也當真不在乎一個人的死活嗎?
不知陛下可否認識一個叫余揚的人。
哦,忘了,這人是召國的大將軍,陛下向來不認識。
不過,聽說未來皇后是召國的嫡公主,不知她可認識余揚呢?
聽說,召國的大將軍也有一個叫余揚的。
不巧,在我們大齊的京都,正好養著一位年長體弱的老者,名喚余揚,來自召國。”
他如同餓狼又像是狐貍,一通話砸向宮闕。
容闕坐在龍椅上,在他提起余揚這個名字的剎那,整個人如陷油鍋火海。
余揚。
余揚。
召國的老將軍,蘇卿卿的親生父親,為什麼會在齊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