婁沖不解的看著他,想知道這些推理是怎麼得來的。
陸柏川便接著說道:“普通流寇殺了人,還會好心把尸體處理了嗎?還有,剛剛我們看的那些屋子,雖然如今落了灰,但能看得出來,之前是有人仔細收拾過的,那就是說明,那伙人救了俘虜之后,還在這里住過一夜,第二天才離開。”
說到這里,陸柏川沒有繼續,因為他已經不確定闖進來的那波人跟他們陸家族人還有沒有關系了。
按照剛剛那家人說的,陸家青壯年都死在劉家鎮外面的路上,自家大哥二哥都是普通人,就算是活著,也沒有能力殺回來,并且還能這麼利落的殺了流寇。
是的,利落。
雖然婁沖只是隨意的扒拉了一下尸體,但他還是發現這些人骨頭上沒什麼重大損傷,應該是被人一刀斃命的。
他的心再次陷入迷茫,所以,真的要他接受家里全都沒了的事實嗎?
“主子,三月之期快到了,我們該回京州了。”
雖然這個時候說這些很不應該,但這確實是事實。
逝者已矣,活著的人總還要過日子。
更何況陸柏川是難得的人才,肯定要好好活著。
陸柏川沒有出聲,他是不甘心的,但答應宸王的也不能做不到。
雙手緊緊地握成拳,緊緊地咬著后槽牙。
他不甘心的看著這一切,歷盡千辛萬苦回來,可家人卻全沒了。
那他做這些又有什麼意思呢?
放了把火,把流寇窩燒了個一干二凈。
最后,他們還是去了亂葬崗一趟,除了幾座孤墳,什麼都沒有。
也是,那些官兵圖省事,一把火燒了完事,怎麼可能還給立碑?
“我去一趟縣衙。”
他轉身就走,表面上看并沒有什麼異常,但婁沖知道,他其實一直在壓抑著自己的情緒。
縣城里人少得可憐,剛剛經歷過天災,大家手上都沒什麼錢,人也跑得差不多了,整座城池空蕩蕩的。
到了縣衙,門口的兩個衙役都在打瞌睡,可見這縣衙里閑成什麼樣。
婁沖上前踢了他們一腳,兩人有些煩躁的蹬蹬腿,嘴里嘟囔著:“誰啊,做什麼?”
人依舊沒醒過來,婁沖懶得跟他們多說,抽出長劍就抵在其中一人的喉嚨上。
那人瞌睡瞬間就嚇沒了,睜開眼看見面前的兩個人,還沒開口,婁沖給他看了自己的令牌,那人急忙就跪下了:“大人饒命,小的這就帶你們去見我們大人!”
另一個聞言也醒了過來,跟著一起下跪磕頭。
陸柏川什麼都沒說,已經抬腿往里面走了。
縣衙里空蕩蕩,兩個衙役跑到前面帶路,還一邊高聲喊著:“大人,大人,有京城的大人來了!”
衙役都這樣懶散,那縣令就更別提了,甚至連官服都沒穿,出來的時候只穿了一身白色的褻衣,睡眼朦朧,一看就沒睡醒。
“兩位大人是?”
他下意識的有些慌,這昌州人煙稀少,雖然有難民回來,但大家元氣大傷,暫時沒有什麼事情需要處理,閑來無事就只能睡覺了,誰知道突然來了這麼兩位。
婁沖再次給他看了令牌,說道:“我們是宸王府的人,之前殿下在昌州賑災有些事情需要落實,把你們登記遇難人口的冊子找來我們檢查。”
原來只是檢查一下死亡人數,也沒有怪罪他大中午睡覺的事,縣令很是高興,笑瞇瞇的讓人去把冊子找來給他們看。
陸柏川直接找到陸家村那一頁,入目的就是村長一家,還有幾個關系很是不錯的叔伯家,再往后是他親大伯二伯家,然后,是他家,從他爹娘兄嫂,到妻子何玖娘,無一幸免。
他還在上面看見了自己的名字。
他強忍著鎮定問道:“這是怎麼回事?”
縣令湊過來看了一眼,說道:“哦,大人說這個人啊?這人是四年前出門走鏢沒回來,這便是默認死亡了。”
他又看見自己名字后面,子女那一欄,寫了長子陸子昱五個字。
第240章 讓他一輩子都活在無盡的自責之中
陸柏川腦子里轟的一聲,他新婚第二天就出門走鏢了,那就是說,他新婚那晚上就當了爹。
他有一個兒子,可現在兒子的名字也出現在死亡名冊上。
這是第四個年頭,他不僅沒能當個好兒子,好丈夫,還沒當好一個好爹。
他在南泰開賭坊當孫三爺風光無限的時候,他的家人卻正在飽受旱災的折磨。
他武功精進,受到上司賞識夸贊的時候,他一家老小,甚至是那還不滿三歲的兒子,就這麼喪生在流寇刀下。
他的本意是闖出一片天,讓全家人過上好日子,可事實呢?
家里人受災受難,慘死在逃荒路上,而他卻什麼都做不了。
這就是他一直想要的好日子嗎?
當真是孤家寡人一身輕松了。
在南泰為了回來,身體收到重創,回來之后還沒好利索,帶著滿身的傷痛就踏上尋親之路。
結果走了這麼多地方才發現,他的家人竟然全都死在昌州境內!
他一把抓過縣令,紅著眼睛問:“你確定尸體和人名都對得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