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經過含元殿。
朝臣議事的宮殿,氣勢輝煌,磅礴壯闊。
屋頂的瑞獸威嚴肅穆。
云落落抬頭看了眼。
景元帝幾乎是談興打開,繼而道,“可文氏卻將朕的寵愛看在眼里,毀了朕的一個又一個孩子。朕有把柄在文氏手里,不能正面與他們硬碰硬,轉圜手段之時,卻委屈了朕的這些孩子。”
封甯被害,封宗被殺,封宣成了他們的傀儡。
他的目光掃過含元殿,又轉向前方,似乎隱隱看到清華宮的一角,頓了頓,又收回視線,繼續往前走。
“也因為如此,朕無論如何,都下決心定要覆滅文氏。”景元帝的聲音微冷,露出了幾分屬于帝王的威勢,“大玥的江山,由不得這些人來作亂禍害。”
他再次道,“可朕獨一人不夠,所以,朕便將宬兒捧了出來。而宬兒,果然也沒有讓朕失望,他所向披靡無所畏懼,成了朕手中最利的一柄刀。”
提及封宬,云落落的視線再次回到景元帝身上。
只是看著他,沒說話,靜靜地聽著。
兩人穿過掖庭局的長廊,來到光明門前,宮門早已打開,卻無人在旁守候。
王鶴提著燈籠引著二人一直往內走。
云落落看見了夜色里盛開的鮮花,聞見了滿院馥郁的香氣,聽到了遠遠近近粼粼的水波。
她抬目看去,瞧見了一座位于水池中央的小山。
王鶴站在通往小山的長廊前沒再繼續往前走。
景元帝走過去。
王鶴將燈籠遞給云落落。
云落落看了眼,接過。
景元帝看著一笑,繼續往前走去,繼而道,“世人皆以為朕讓宬兒掌管著御察院,是徹底絕了他將來的路。
殊不知,朕選他,是因為他是唯一沒有被文氏看中過的孩子。”
云落落抬頭,看到了長廊盡頭,一座十分漂亮的小宮殿。
敞開的殿內里,有個等人大小的金色人像。
她眼眶微瞪。
景元帝看著她的神情便笑了,領著她走到殿門前,道,“像不像?”
云落落放下燈籠,走進殿內,仔仔細細地看,然后回頭看景元帝:“真的好像。是三郎的娘親麼?”
景元帝跟著走進來,點了點頭,“是。”
云落落又回頭,看那人像,露出了景元帝看見的第一個明顯的笑容,“比三郎還好看。”
景元帝笑出聲來,金色的人像在火光的照射下,笑得似乎更加溫柔美麗了。
他注視著她,再次點頭,“太平當年,容貌傾國。”
云落落又問:“我可以上一炷香麼?”
景元帝一笑,“自然。”頓了下,又問:“女冠要以什麼禮給太平上香?”
云落落一頓,看向景元帝,似是不解。
景元帝笑了,“客人有客人的禮,道門有道門的禮,”短暫一停,朝云落落看,“兒媳,要磕頭。”
云落落眨了下眼,將香點燃,插在香爐里。
然后退后,屈膝,跪了下來。
一點猶豫也無。
景元帝看她恭恭敬敬地給金像磕了頭,眼眶忽然隱隱發熱。
問道,“女冠不曾聽宬兒提過身世?”
云落落還跪坐在地上,看那溫柔的人像,點頭,“三郎說過。”
景元帝輕嘆,“他倒是什麼都肯同女冠說。”又道,“既然聽說過,女冠倒是不曾埋怨太平。”
還跪得這樣心甘情愿。
云落落沒動,她看著那人像,慢聲道,“三郎都不曾怨過,我又能以何立場來怨?”
景元帝微訝,“宬兒不曾怨過?”
云落落彎了彎唇,道,“皇上剛才說,三郎所向披靡無所畏懼,成了您手中最厲害的一把刀。
可曾想過,三郎為何會無所畏懼麼?他明明,是那樣膽小的一個人。”
景元帝沒出聲。
云落落也不看他,只望著那美麗的人像道,“因為,他想讓皇上看到他。”
“他自小孤身被丟于冷宮,受盡冷落與苦楚,卻依舊拼盡全力走到了皇上和娘娘的面前。也許,你們有你們的苦衷。可他一個孩子,惟愿的,是父母的關注與寵愛。”
云落落的聲音很輕,也很溫柔,分明年紀這樣小,說出的話卻如長者諄諄。
“皇上大概不知,三郎,曾親眼見娘娘遇害之景。”
景元帝眼瞳一縮!
第七百九十九章 手冊
云落落想起了那一場幻境中,縮在柜子里小小的封宬,驚恐至極地聽著外頭女子凄厲的尖叫。
她依舊看著那人像,緩緩地說道。
“他唯一的心魔,是他無能為力,去救自己的母親。”
“皇上,他并非無所畏懼。他只是在強迫自己強大,強大到,能保護您,保護您想要保護的這個國家。”
她終于轉過頭來,看向景元帝。
“皇上,觀主曾告訴過我。這世上,最厲害的人永遠不是無情無義之人,而是那些有牽絆有害怕有情意,會為了自己的軟肋,勇往無前的人。”
景元帝看著那雙干凈到沒有一絲污垢的眼睛。
片刻后,忽然輕輕地笑了笑。
伸手,將一卷冊子遞過去。
云落落接過,看到上面漂亮的柳體攢花小字。
景元帝道,“這是太平的手冊。當年,我就是無意中看到這個冊子,惱了太平。”
他抬目,看向供桌后溫柔含笑的人像,聲音沙啞,“也因為此,太平才被文家和趙家聯合算計了。
宬兒看見的那一日,是太平的最后一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