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伸手,撫平自己的袖子與衣襟,抬腳,走進了光華門后,這間世上無數人仰望貪求的宮殿內。
然而,入殿內,卻不見滿室的輝煌與奢靡,只在角落處點了一盞蓮花燈。
一個微微佝僂的人影站在那燈邊,低低的咳嗽聲傳來。
云落落站住腳,看了眼,屈膝,朝他跪下,“參見皇上。”
只是,膝蓋還沒落地,腳步聲已靠近。
景元帝笑著虛扶了下她的胳膊,“不敢受女冠如此大禮,請起。”聲音沙啞。
云落落頓了頓,起身,抬目。
便看眼前人,相貌與封宬有五六分相似,只是眉眼間……已是淺淺死氣縈繞。
她抬手,朝景元帝又行了一道家禮,“皇上恭安。”
景元帝沒想到這孩子居然這樣知禮,頓時笑開,“免禮免禮。”又道,“按著道門的規矩,朕是不是也要給女冠還一禮?”
云落落抬頭看他,認真搖頭,“不可,我受不起。會折壽。”
“哈哈!”
景元帝大笑開,“女冠這樣惜命。”
云落落看他笑得開懷,也跟著彎了彎唇,點頭,“嗯,我要與三郎共白首的。”
景元帝的笑聲又大了些。
一邊笑,一邊搖頭,抬手,示意了下蓮花燈邊擺著的矮桌。
云落落見那桌上擺著一盞茶,朝景元帝看了眼。
景元帝笑道,“主家待客,茶為首道。女冠嘗一嘗?”
云落落也不扭捏,走過去,將茶盞端起,聞到一股十分好聞的味道,便飲了一口。
甘味入體。
那股燃燒在心湖中的炙熱倏然如被清泉覆下,頃刻便熄滅無影。
云落落捧著茶盞,眨了眨眼,又轉頭看旁邊的景元帝。
景元帝笑著看她,“宣兒抓走趙氏女后,曾從她手里拿走了一劑藥。
朕讓人去趙家拿了一包解藥來。”
不過簡單兩句話,可這其中天子的皇權威勢,足以彰顯!
云落落看了眼手里的茶盞,然后舉起,一飲而盡。
景元帝又笑開,輕嘆道,“難怪宬兒那樣的性子,都能如此中意女冠。”
云落落放下茶盞,轉向景元帝,“皇上怎知我會來尋您?”
云皓的符篆并非沒有將云落落傳送成功,而是云落落自己故意將暗七白影送離那處險境,而她自己,則順勢出了常王府。
本準備前往皇城,誰知卻在延禧門前,遇見了似乎早已守在那兒的王鶴。
景元帝笑了笑,道,“朕這樣算計著宬兒,也是為了能見女冠一眼。”他背過手,轉向另外一邊,又低笑一聲,“宬兒將女冠藏得太緊了。朕不過也想見一見福佑我大玥的仙人罷了。”
云落落眨了下眼。
景元帝已朝前走去,“女冠陪朕走一走?”
云落落便抬腳,跟在他身后半步。
景元帝笑了笑,領著人從玄福門出了太極宮,便看西內苑的城墻下,王鶴提著個燈籠靜靜地站在那兒,周邊靜悄悄的,沒有另外的人。
見二人過去,王鶴便在前方無聲地走。
夏夜微風不涼,吹得人倒是舒爽。
景元帝背著手,走了一會兒后,又道,“宬兒中毒,朕也未曾料到。”
云落落沒說話,腳下的砂石磨磨沙沙。
第七百九十八章 別算計他了,行麼?
“宋家別有用心,趙家隱藏其后,京城之內各族皆盯上了宬兒,朕需得用一個出頭椽子來告誡他們,不要輕舉妄動。他是朕的兒子,輪不到旁人來圖謀算計。”
云落落學著他的樣子,背過手,臉上依舊不見什麼神色。
景元帝一瞥,瞧見她自在的模樣,差點又笑出聲。
搖搖頭,繼而道,“宣兒來請旨,朕不是不知他的意圖。朕不過是想借他的手,從宬兒手里頭將女冠請走,再順勢見一見女冠。女冠……”他又看了她一眼,笑道,“倒是心狠。”
夏夜的風吹在臉上很舒服。
云落落微瞇了瞇眼,聽到景元帝的話,轉頭,想了想,說道,“可您明知常王抓了趙氏女,卻還讓傳口諭讓我去,本來不就是想要常王跟三郎徹底撕破臉,兩相爭斗麼?”
前頭,低著頭的王鶴臉色微變。
景元帝倒是再次笑起,轉過身繼續朝前走,“所以,女冠是看出朕的用意了,為了護住宬兒,才故意去的常王府?”
去了一趟常王府,逼瘋常王,燒了常王府。
這一出手,可真是不給人留后路。
“是啊。”
云落落大大方方地點頭,看著景元帝,忽而兩步跨到他身邊,道,“三郎很怕吃苦的,您別算計他了,行麼?”
“怕吃苦?”景元帝新奇,一邊走一邊問:“我家那個小三子?”
云落落有點跟不上他,只好伸手拽了他的一點袖子,一邊再次點頭,“他膽子很小的,看到鬼怪都不敢走路。也愛哭,常常掉眼淚。有時候不說話,可是心里頭很難過。對了,也不敢吃苦藥。”
景元帝頓時笑開,看了眼云落落拉著他的袖子。
道,“原來宬兒這樣嬌氣。”
云落落又點頭,“嗯,很嬌氣。”
“哈哈。”
景元帝的笑聲散在風里。
前頭,王鶴提著燈,垂著的眼微微發酸。
景元帝放慢了腳步,讓云落落得以跟在他身側,再次說道,“宣兒自小身子不好,又是長子,朕這一輩子做父親的感情,幾乎都給了他和……另一個孩子。”
云落落看了看他,松開手,沒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