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里,他初入靈虛觀,在那扇小小的門前,越過一方干干凈凈的小院,在那古老的香樟樹下,看到的靈牌。
青云道長的靈牌。
這枚靈牌被云落落一直妥妥當當地收在包裹里,這許久來,是第一次拿出來。
他沒說話。
靜靜地看著云落落將那靈牌擺正,然后來到門邊。
“三郎。”她看他。
封宬先笑了起來,朝她伸手,“怎麼了,落落?”
云落落握住他的手,跨過門檻,來到他的身邊,低頭,看了看他的肩膀,又望向他的腿。
他捏了捏她的手心,“無事,不必擔心。宮中的御醫也看過,說沒傷到筋骨,養幾日就好了。大師兄也給了好藥。”
聽到‘大師兄’,云落落靜謐的面上浮起幾分情緒,但是她卻沒有問。
而是在封宬面前蹲下來,雙手按著他的膝頭,仰面看他,“三郎。”
“嗯。”
封宬如今看這女孩兒真是怎麼看心里怎麼都歡喜,含著笑意低頭看她,“怎麼?”
云落落看著他,片刻后,忽而輕輕地彎了下唇,道,“替我挽發。”
“嘩!”
池塘邊傳來輕輕水聲,分明滿院角落皆是人聲物語。
可封宬的眼里只能看到這一朵小小的綻開的笑顏。
她身上有沐浴過的皂角與水汽。
隔開這四方小院里花意的濃郁,輕輕淺淺地鉆入他的鼻息。
他垂著眼簾,與她對視。
隨后一笑,點頭,“好。”
“哇啊。”
西廂房門口的另一邊,暗九忽然發出一聲驚呼,“白哥,你瞧。”
白影一抬頭,也跟著低呼了一聲。
云皓忍不住好奇,伸頭一看。
就見。
(先給大家更兩章,暫時還不知道能不能恢復哈,這幾天太忙了,沒存稿了。
抱歉。)
第七百六十章 大師兄
主屋門口。
封宬坐在椅子里,云落落背對著他,屈膝抱著腿坐在他的身前。
而封宬正抬手,替她將那一縷縷的頭發束在頭頂。
明晃晃的光線里。
分明四周皆是鬧意,可他們的周身卻自在而悠然。
那一方安靜的天地,仿佛誰也滲透不進去。
云皓看著,忽然就想到了多年前的靈虛觀中。
也是這樣的夜。
雨過天晴,漫天星爍。
小小的落落,被師父帶回破破爛爛的靈虛觀,師徒倆手忙腳亂地給她準備洗澡水,姜湯,和他小時候的衣裳。
那一天。
帶著雨意的夜風中。
師父也是這樣,坐在院子里,抬手,將小小的女孩兒的頭發,一縷縷地抓起,認認真真地盤在頭頂。
他蹲在前頭,望著卷起大大的袖子喝姜湯喝得小臉紅撲撲的女孩兒,問:“你以后,就是我的妹妹了麼?”
女孩兒不會說話,只用一雙安靜的眼睛看著他。
師父笑著說:“是啊!這就是你的妹妹了!以后,要好好地護著她啊!”
“大師兄。”
忽而一聲輕喚。
讓云皓一瞬不知是回憶還是現實。
他有些恍惚。
“大師兄。”
喚聲從虛無落入耳廓,他抬起眼。
看到那個女孩兒。
她穿著那件他穿小了卻師父縫縫補補過許多回的道服。
云皓仿佛一瞬回到多年前,第一次穿上他的衣服時的情景。
然而眨眼一過十多年。
那被大大的衣服遮住了手腳的女孩兒,如今已出落得亭亭大方娉婷動人。
她頂著工工整整的道士髻,安靜地站在那里。
光影在她的背后無聲地鋪開。
她隔著四方的小院,隔著熱鬧的夏夜,隔著漫長的歲月牽絆。
對他說。
“大師兄,過來。”
院子里,所有的人都轉過臉看向他。
封宬無聲地退到一邊。
云皓終是慢慢地站起身,朝那女孩兒走去。
一步,牽著他的袖子,第一次喚了一聲‘大師兄’時,他激動地要蹦上天。
一步,是她拿著師父偷偷給的米餅子,要分給他一半兒。
一步,是她將挖的到處都是的米飯團一團,自己吃掉,卻將碗里的大半全塞給他時。
一步,是她陪著見識人心不堪后太難過的他,在靈虛觀的門檻上靜靜地坐了一夜。
一步,是她站在靈虛觀那搖搖欲墜的大門內,安靜地問他:“大師兄,你不回來了麼?”
他來到她的面前,站在臺階下,滿心苦澀地看她。
輕顫著開口。
“落落。”
時隔多年。
他終于又一次地,當著她的面,喚了這一聲。
云落落站在臺階上,卻沒開口,她只是看著他。
隨后,卻轉身,走進了屋內,然后站在桌邊,再次朝他看。
云皓看到了桌上的靈牌。
眼瞳一縮!
他呆立在那兒。
就聽內里傳來云落落的輕聲,“大師兄,來觀主這里。”
云皓一顫。
只覺腳下千鈞,竟一步也邁不開。
還是封宬在旁低聲提醒,“大師兄,進去吧。”
他才晃了晃。
踉蹌著,上了臺階,跨過門檻。
艱難地走了進去。
盯著那桌上的靈牌,眼前景象猶如蝶影,忽而紛爍。
“哎?臭小子,別哭啦!人死不能復生。要不要跟我一起走啊?”
“以后就跟我姓云吧!哎呀!又哭鼻子啦?羞不羞?”
“蠢小子!這麼比劃!這麼拿劍!哎喲我的天!瞧你這木瓜腦袋!”
“你大爺的!誰欺負我徒弟!格老子的混蛋!老子跟你拼了!”
云皓攥緊拳頭。
就聽桌邊,云落落溫緩的聲音,再次響起。
“大師兄,跪下。”
門外,封宬抬眸,白影暗七等齊齊望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