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被他利用了,卻還主動關心詢問。
人說三殿下殺人如麻,殘忍無道。
誰能知曉,其實都是一個個半大的小子,胸腔里頭還裝著一顆顆鮮紅赤誠的心呢!
他笑著搖搖頭,“石頭受了傷,近日必定跟不了我了。待那位小兄弟替他收拾好傷口后,送回隔壁的宅子也有人護著他。”
頓了下,看向趙四,“若是御察院有心留他,也可。他是個身手不錯的,心思也單純,十分本分……”
這話怎麼聽著都像是在交待后事。
趙四眉頭一擰,黑沉沉的臉跟抹了灰的鍋底似的,“朱大人,您自己的人,自己擔待。”
“哈。”
朱亭鎮被他打斷,卻笑了出來,擺擺手,“時辰著實不早了。我這傷也不能白受。遇刺一事如今只怕已傳到了有心人耳里,好歹也該趁熱折騰出點動靜出來。該告辭了。”
這邊說完,竟真的就踩著傷腿,朝外走去。
那步伐,跟察覺不到痛處似的,絲毫看不出方才那條傷腿鮮血淋了一路的樣子。
四喜看了眼,欲言又止。
忽又見朱亭鎮轉過頭來。
四喜眼睛一亮。
卻見他笑著朝云落落招了下手,“小仙姑,你過來。”
四喜剛亮起的眼睛立馬一瞪,想攔住云落落,卻見趙四搖了搖頭。
云落落走了過去,站在距離他幾步外的地方,靜靜地看著他。
朱亭鎮一笑,將手里一塊物事遞了過去,道,“今日當真多謝仙姑。”
云落落看了眼——那是一塊雕刻成鏤空的一塊玉佩。
鏤空的圖案不是時興的花草字云,而是一個寥寥幾筆似水紋流過的痕跡。
云落落的目光在那玉佩上一凝。
朱亭鎮已笑道,“此為我早年所見,長久難忘,便刻做這一配飾,隨身攜帶以做寄意。如今……”
他低頭看了看那玉佩,拇指在鏤空的圖案上摩挲了幾下后,再次含笑,“此物于我已是可惜,今日正好借答謝先生相救之恩,替它尋個好歸處,還望先生勿要推辭。”
這話說得不清不楚,叫旁邊豎著耳朵偷聽的四喜和趙四都沒弄明白。
見云落落不接,朱亭鎮順手便將玉佩掛在了旁邊的石燈柱上,收回手時,又看了眼云落落。
道,“另外,還有兩句話,請先生代為轉達。”
云落落抬眼看他。
“明日五皇子百日宴,有文章,三殿下不可插手。另,夏日祭時,提防奉香子。”
四喜和趙四臉色頓時一變!
趙四有心想問,可朱亭鎮已轉身走出門外去。
平康坊的朱門小宅外,宰相府的下人和聞訊而來的守城軍一擁而上!
方才在朱門之內還笑得幾分散漫的朱亭鎮,一步踏出,明明依舊是那副不羈痞性的模樣,卻整個人的氣勢都無聲地變了。
——從一個正經人,突然變成了個不正經人。
他顫抖著伸出手,踉蹌著腳步狀似無力地倒在了其中一個家丁的身上,朝旁邊一臉焦急的守城軍將領訴苦。
“這天子腳下啊!本官是得罪了誰啊?幸虧遇見御察院的頭領啊!不然本官這命若是交待了,你們拿腦袋去跟皇上請罪麼?”
守城軍將領臉色一白,急急請罪。
朱亭鎮又嚷嚷著要見皇上,便被人簇擁著送進了轎子。
虛虛假假,真真實實。
趙四看著離去的轎子,心里知道,朱亭鎮說會把三殿下摘干凈,就絕對能做到。
于是關上門,擋住了那邊人群里若有若無的覬覦和窺探,退回垂花門。
就見云落落站在石燈柱前,看掛在上頭的玉佩。
四喜踮腳從旁邊伸手要去拿,一邊說:“云先生,我記得這個,是朱大人整日不離身的。好像聽說是他的傳家寶?倒是稀罕……”
眼看著要將那玉佩拿下來,手卻被云落落一攔。
“哎?”四喜不解抬頭,“云先生?”
云落落搖頭,“此物你碰不得。”
她轉臉,對紫鳶道,“紫鳶,拿個桃木盒子來。”
紫鳶輕輕放下水桶,傾身飛入西廂房,不一時,捧了個木盒出來。
云落落又對趙四道,“勞煩小四,將此物,放進木盒中。”
趙四走過去,看了眼那平平無奇的玉佩,伸手,剛要觸碰上玉佩時,云落落忽然劍指并攏,在玉佩上輕輕一劃。
接著,趙四就看那玉佩上似有黑色的漣漪一閃而過。
他伸手拿起,只覺指尖一股刺骨涼意,轉手,放進桃木盒中。
“啪!”
紫鳶一下蓋上木盒!
云落落的劍指在木盒上點畫數下后,最后在盒面上一點。
道,“收好。”
紫鳶點點頭,再次無聲飛起,托著桃木盒進了西廂房。
四喜看得愈發好奇,“云先生,那是什麼?為何奴婢碰不得,四頭領卻能碰得?”
云落落散開劍指,看了眼周圍還在清掃血跡的紙人,道,“那是一枚山鬼符。”
“山鬼符?”
四喜還是頭回聽到這種東西,“那是什麼?”
云落落背過手,像個教書的小先生一般靜靜地思考了一會兒后,道。
“先楚之地有山名巫,山下先民信奉巫山有神,故年有祭祀禮俗。”
四喜最喜歡聽云落落講這些了,立馬乖乖站好,一臉認真地聽了起來。
連滿腹言語思慮的趙四也跟隨著這安靜的話語聲,平心下來一起聆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