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舉杯消愁愁更愁。
他如何能忘?
過了會兒,封宬看向云落落的眼,看她眼底淺涼的光,道,“落落,我也不知。”
他明白了云落落為何會提及觀主了。
于是又問:“你是因為觀主的曾經,所以在看到魏晗的命魂時,才會那般……難過?”
難過麼?
云落落的手再次被封宬握住,她看著他,想了想,道,“三郎,你還記得當初第一次見小甯時,她的鬼魂狀態麼?”
封宬記得。
那間陰嗖嗖的宅子里,許多的少女鬼魂。
唯有阿姐的魂,輕飄淺薄,似是隨時都能飄散。
后來似乎得了云落落給她的鬼火,才得以慢慢凝實魂體,到現在甚至能在白日里依靠紙身自由行走。
他點了點頭。
云落落再次道,“小甯曾與我說過,她的魂魄本是渾渾噩噩地在家中飄蕩的,是遇見大師兄,才得了點化,恢復了意識。”
封宬并不知道這一出,所以他看著云落落,聽她繼續說。
“凡人若身故,魂魄要麼去往黃泉,要麼眷戀紅塵,少有如小甯這般,以鬼火盡滅的游魂姿態,毫無意識地滯留凡間的。”
封宬皺了下眉,卻沒開口去打斷云落落。
“而且,小甯便是被大師兄點化恢復了意識后,也失去了許多生前的記憶。且,越是臨近她遇害前的記憶,更是幾近全無。”
封宬其實也早注意到了。
阿姐常會與他說笑從前,可那些卻全都是他很小的時候。
在最后一年里發生的事,從不曾聽阿姐提及過。
他看向云落落,“所以,阿姐的魂魄,其實也是有損的麼?”
云落落點了點頭,“是。”
封宬眉頭一凝。
又聽云落落說:“她當年遇害之時,受盡惡毒詛咒,死后魂魄應當很快就會被這些惡意沖擊,消散于塵世,不得輪回超生的。”
這話輕飄飄的。
可是入在場數人的耳里,不亞雷擊。
封甯當年被殺,慘死在宮中那片白雪之上,牽扯之人廣泛,已不是能輕易觸碰之皇室秘辛。
連封宬用了手段,也不得星點微末的線索。
如今,云落落說的這話,卻讓封宬無意窺探了阿姐當年遇害時,所遭遇的可能的更加不能揭露到臺面上來的黑暗與陰毒,惡意與殘忍!
他不自覺地收緊了另一邊的手指。
云落落注意到,緩了緩,再次說道,“但是,她的魂魄卻沒有就此消散,是因為……”
封宬的腦中,浮起了一人來。
“魏二郎君,在她身故七日內,為她換回來的。”
門口的趙六白影、暗處的暗七幾人,齊刷刷地頭皮一麻!
封宬攥著的拳頭微微一顫,他看向云落落。
云落落的眼神依舊溫和淡寧,“到底如何求的,又怎會有這麼大的效力,能讓受盡惡意詛咒而死的小甯魂魄重新凝聚,我也不得而知。”
“然,魏晗到底并非玄門中人,強求本該散于天地的魂魄回歸塵世,必將承受極大的代價。”
——魏晗的代價顯而易見。
第五百一十章 我會盡力
門外的幾人已經呆了。
就聽封宬問:“所以,魏二郎君本不該命至如此?他所受之病痛,如今奄奄將逝之緣由,皆是因為他以命,換了阿姐的魂?”
云落落想了想,卻道,“不管他是否知曉這個代價是他的命,但是小甯的魂,確實是用他的命作為代價,換回來的。”
趙六幾人再次受到不小的沖擊。
——原來,陰陽之道,所要的平衡之果,竟是這樣厲害麼?
封宬卻‘唰’地一下站了起來。
云落落叫他這動作驚了下,抬眼看他。
門口幾人也偷偷朝內看來。
就見封宬退后一步,雙手一抱,忽而朝云落落認真無比地躬身行了一大禮。
“落落,不管魏家二郎是否知曉換回阿姐的魂,是以他的命做代價。三郎還是想請求你,救一救魏家二郎。”
——不管如何,阿姐的魂,是受魏晗的因果而來。
趙六幾人愣了下,隨后齊齊行禮!
云落落呆呆地坐在桌邊,看躬身行禮的封宬,看他盤起的發髻上那枚紫金的發簪。
不知想到什麼,神思有一瞬的恍惚。
對面,封宬再次說道,“三郎再替阿姐,多謝落落相救之恩。”
他終于信了‘冥冥注定’這幾個字。
若非冥冥,當初那個被他丟掉的平安符,又怎會被個孩童送回到他手里?
若非冥冥,那座陰森怪異的喜婆宅子里,他又怎會自以為是地牽住云落落的手?
若非冥冥,怎會遇見阿姐,怎會一路相隨,怎會如今相對,怎會傾心相付?
他一時心頭百般心緒翻涌。
手臂卻被一扶。
抬頭,就見云落落站在他面前,伸手,輕輕地扶起了他。
同樣專注而仔細地朝他看,點了點頭,“我會盡力。三郎,別怕。”
封宬眼底一顫。
御察院是個人命無數的陰羅鬼差地界兒,他本可不在乎任何一條性命如何的。
然而,方才有那麼一瞬,他確實在想,若是魏晗這樣的人都死了,那這大玥的皇朝,到底會荒唐到何種地步?
幸而,他的面前,還有個落落。
有個會朝他們伸出手,帶他們出泥濘的落落。
他笑著點頭,“嗯,今日請托落落行事,按著玄門規矩,三郎也該奉上報酬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