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年,我不過是借封安安危知名行利于御察院之事,然而,她卻好像自那之后便信任上了我。只要見我,便十分樂意同我親近。還總喜歡偷偷跑到外宮,到清華宮尋我。旁人都怕的御察院院司,她卻真心地將我當個哥哥般看待。”
云落落又纏上一根布條。
第四百二十五章 落落,我是不是很卑鄙?
封宬看著那一圈一圈繞起來的紋路,語氣已不自覺地輕淺下來。
“我與趙美人雖為表親,卻多年來并無半分交往。她是在我……生母離世的那一年入的宮,趙家打得什麼主意,她與我都心里一清二楚。只是趙家沒料到,我母親當年冠寵后宮,不代表他們送個替身進來,就一樣會讓趙家在父皇跟前恩寵再續。”
趙美人始終只是個美人,在景元帝偌大的后宮里,苦于掙扎。
而當年被他們看做廢物的孩子,卻爬到了景元帝的眼前,成了如今權勢滔天的御察院院司。
“給趙一趙二取姓為趙的時候,我興許心里是對這個姓氏還有幾分念想的。可……”
當年他自以為能做個有用的孩子,配得上父母的寵愛時,卻被拖進那樣齷齪骯臟的屋子里,從生死血命之中掙扎出來時,一回頭看到暗影里站著的那個女子。
那樣的場景,驟然浮現腦海!
他的聲音頓了頓,過了好一會兒,才繼續道,“可自從她死后,這個姓氏對我來說,就真的只是個姓氏罷了。”
“趙美人來求助于我,甚至于封安后來的親近。我其實都知曉,她們母女二人,都在看著這個‘趙’字。”
“我許了封安的親近,可心里頭的恨意卻又消不住。”
他似是無助地輕聲道:“落落,方才在以為封安有可能是幕后之人對付我的手段時,我心里是有過一絲猶豫的。這樣的我,落落,是不是……很卑鄙?”
他說完,甚至都不敢去看云落落。
然而,對面的女孩兒卻依舊那樣慢條斯理地裹上布條,甚至連眼角的純靜都不曾變化一下。
平平和和地問:“三郎方才來救她時,心里可曾猶豫過麼?”
封宬一滯。
馬車外,趙五咧嘴笑開。
——什麼猶豫?殿下不過只是判斷了四公主殿下可能有危險,連證據都沒有,就親自飛奔出了建福門。把當時在皇城門口的他跟兩位先生都給嚇得不輕呢!
馬車里。
封宬看著垂目安然的云落落,良久,啞然失笑,搖了搖頭:“是我著相了。”
原本低著頭的云落落聞言,抬手,做了個佛家禮,微微俯身,“所有相,皆虛妄。施主,心不妄動。”
封宬還從沒見過云落落如此一面,明明是戲言,眼中卻又安靜得近乎莫測。
還真像個道法高深的德尼。
頓時被逗笑了,戳了她的額頭一下,“調皮。”
云落落抿了下唇,看他笑開的眼,再次低頭,繼續包裹布條。
在最后的手指包裹好后,她輕輕地捏了捏他的掌心。
心情已轉為欣悅的封宬轉臉看她。
見她抬眸,認認真真地看過來,說:“等這樁案子完結后,我幫你,一起去找原因吧!”
封宬唇邊的笑意淡去。
他看著云落落。
想起那一日,她握著自己的手,告訴他——你是個深得母愛之人。
可若愛他,親他,疼他,憐他。
又為何要將他拋在那樣的淤泥爛糟里,生死難得呢?
他看著云落落安謐不移恍若星露的眼。
又慣性地彎了彎唇角,回握住她的手指,輕輕點了點頭。
“好。”
……
皇宮,飛云宮的臺階下。
“沒成功?”
正要拾階而上的貴主腳步微緩,朝身側看了眼。
戴著紅頂內侍帽的宮人小心地弓著背,聲音低微,“是,連暗樁也被抓住了。圣上那邊……已派出了御林軍的何統領帶人前往京兆府衙,明面說是配合周大人查案,實際乃是護衛四公主。”
貴主轉過頭來,露出身上寶相花紋的素服,握著佛珠的手微微收緊。
“一群廢物!”她低斥。
內侍忙又躬了躬身,“事發突然,您千萬息怒。如今還是要看如何收尾才是。”
貴主皺了皺眉,“有沒有查出封安當時到底為何在那處?”
內侍搖頭,“按理說,若當真瞧見了,她也應該先逃了才是。”猶豫了下,又小聲道,“奴婢方才故意從御前走了一遭,瞧了四公主一眼。那模樣兒,倒像是……失了神智。”
“哦?”
貴主扭頭看他,“嚇傻了?”
內侍小心地點了點頭,“像是。不然若四公主已指認了兇手,皇上不會到現在還沒有動靜。林貴妃那邊也不會只死咬著安平宮不松了。”
貴主倏然一笑,“倒是天助我也。”
內侍當即賠笑,剛又要說話。
忽然,從旁側疾步過來一個小內侍,湊過來低聲說了幾句話。
內侍臉色一變,擺了擺手讓那小內侍退下,又對貴主道,“三殿下方才進了宮,聽說不是以御察院院司的身份,僅以皇子之名,要前往永寧宮吊唁。”
貴主當即沉了眼,朝他看去,“他這是想做什麼?”
內侍立馬說道,“奴婢讓人去盯著。”
貴主不悅,還要說什麼,飛云宮上卻傳來佛偈。
抬頭一看,高高的漢白玉臺階上,圣僧站在蓮花拱起的雕欄玉砌之上,宛若神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