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南暉到了嘴邊的話咽了回去,他抬頭,看到封慧眼底已毫不掩飾的高高在上。
片刻后,溫然一笑,伸手,解開了自己的外衫。
馬車‘嗒嗒嗒’地走過街道。
隔著這薄薄的一層車廂,外頭便是來往穿行的路人。
可他宋南暉,便就這般,在這逼仄的車廂里,脫了個干凈。
任由眼前女子,如打量玩物一般,目光肆意地掠過周身。
一如那一年。
在他以為自己前程似錦青云留路時,對上的目光一般。
她就是這樣高高在上地,隨手一指,像對待個物件兒一般,斷了他從前二十年的努力艱辛,廢了他將來二十年的期許輝煌。
他垂下眼瞼,伸手,要去拿那包裹。
卻被封慧伸出的手按住了手腕。
冰涼的指尖觸碰過來,像蛇的黏膩糾纏。
他轉過臉,微微一笑,“郡主?”
封慧抬了抬下巴,“郡馬這肩上的傷,先前倒是不曾見?”
宋南暉側目一看,這才發現,原來是昨夜拖拽那茶娘子的時候,曾在她掙扎時無意撞到的傷,已微微有些發紫。
笑著收回目光,按住了封慧的手,“勞郡主擔心,是前日里無意撞的。”
封慧看他一派風流的笑意,蜷在手心的指甲猛地一攥!
第三百七十八章 所言
直感覺到手心刺破的痛意,封慧才笑著點頭,“你也是的,也太不愛重自個兒的身子了。往后所行,也該多為我們母子多思量才是。回去記得上藥。”
“是,多謝郡主。”
宋南暉聽到‘母子’二字時,斂下眉眼,伸手,打開包裹,看到置備整齊的里外衣裳,視線落在那一身寶藍色杭綢,以及一枚活靈活現的金色小魚掛飾。
眼神一閃,伸手,正要穿衣。
忽聽封慧漫不經心地說道,“對了,郡馬,我先前親手給你縫的那條帕子,你放在何處了?”
宋南暉一笑,一邊穿上里衣一邊問:“不是在書房麼?那帕子我時常攜帶,昨日剛好染了墨汁,便讓人洗了。郡主怎地想起這帕子了?”
封慧看著他這張清俊斯文的臉。
片刻后,慢慢轉開視線,丹蔻的指甲一遍一遍地摳在手心的傷口上,慢慢道,“只是忽而想起。”
宋南暉笑著將腰帶系上,頷首,“郡主,今日我本約了禮部尚書的二公子飲茶,叫京兆府耽誤了這許久,只怕是對二公子失禮了。合該親自去致歉才是。”
封慧轉過頭。
宋南暉正將那金魚佩飾掛在腰上,“茶樓在長壽坊,郡主身子不便,就不用特意送我了。我去跟二公子賠了罪便回。”
他說著,又轉過臉,朝封慧溫和一笑。
封慧看著他的笑臉,明白過來——自己從來都沒法拒絕他這樣的笑。
當年皇榜前,她站在高高的狀元樓上,就是這樣,一眼便看到被人圍著恭賀開懷大笑的他。
像一縷光一樣,耀得她眼花繚亂心動情動。
她慢慢浮起一點僵硬的笑意,點頭,“那我同孩子在府中等你回來。”
宋南暉笑得愈發多情,“好。”
便下了馬車。
封慧推開車窗,看他慢步行走于路人間,也是那樣的好看,周遭的所有人都是草芥一般的襯托,唯有他,才是她目之所及的唯一。
她慢慢收回手。
門口,婢女輕聲問:“郡主,現下是回府麼?”
她松開掐緊的指甲,看著掌心汨汨的血跡。
半晌,陰冷抬臉,“讓人跟著郡馬。”
婢女一驚,俯身低頭。
“是。”
……
皇宮,安平宮。
蔡姑姑臉色陰沉地站在主殿門口,問跟前幾個戰戰兢兢的宮娥。
“還沒找到四公主?!”
無人敢出聲。
蔡姑姑皺眉,剛要說話。
身后的主殿內傳來夾雜著咳嗽的哭聲,“蔡姑姑,還沒找到安兒麼?咳咳咳!”
“美人!您怎麼出來了?”
蔡姑姑立馬轉身進了內殿,將一個剛剛要出門的美貌又虛弱的二十多歲女子扶住,一邊往內殿送,一邊看了眼旁邊剛剛扶她出來的宮娥。
一邊說:“您放心,四公主一定又是去三殿下的清華宮了。待會兒奴婢一定親自去將四公主請回來,您好好歇著,萬不可再多操勞了。”
“可是,咳咳。”
趙美人躺回床上,無力地擦拭著眼淚,“這孩子從上月起,就,咳咳,一直不大對勁,蔡姑姑,你可千萬要,咳咳,讓人看緊了她啊……”
“您放心吧!奴婢這就親自去尋去!”蔡姑姑仔細地給她壓了壓被角,又掃了眼旁邊的宮娥,便轉身出去了。
趙美人又劇烈地咳嗽了起來,那宮娥忙上前替她撫順后背。
被她捉住手腕,低聲道,“紅袖,我到底,咳咳,還是不放心。你幫我給徐嬪帶個話……咳咳咳……”
……
飛云宮。
“嗒。”
木魚聲起。
站在殿內的云皓突然一按胸口,面上‘卍’字金光驟起!
他握手成拳,臉上頓時青筋畢露!
“嗒。”
木魚又起。
那金光像是要撕裂云皓的肌膚一般,崩開寸寸裂口!
云皓忽而劍指一并,抬手便朝額前戳去!
“嗒嗒嗒!”
木魚聲驟然急促!
云皓手指一顫,劍指幾乎并攏不住!
卻牙關緊咬,猛地戳下!
“嗡!”
一道紅光頓如瀲滟水波,自他額心擴開!
“咔嚓。”
木魚崩裂!
“咚!”
云皓單膝跪地!
一口血頓時涌到了嗓子眼。
卻毫無所懼地抬目看向觀音蓮花座下肅穆高雅宛若神佛的和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