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羞被好兮,不訾詬恥。
心幾煩而不絕兮,得知王子。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悅君兮君不知。
無有樂器伴奏,那飽經風霜的嗓子,平靜而悠揚地道出的,許是多年前曾深情不悔的這一片丹心,然而,歌聲漫開,卻又被街道邊繁鬧的吆喝笑語繁鬧浮躁覆蓋。
云落落便是在那一聲‘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悅君兮君不知’的長調中,微微探身。
以額頭,抵在了封宬的額頭上。
第三百七十七章 他的救贖
封宬后背驟繃!
幾乎是被嚇到一般愣愣地看著咫尺眼前的女孩兒。
卻只看到她半闔的眼簾,長睫輕顫。
靜秀的鼻梁下,粉唇微噏。
溫柔又平和地說:“觀主曾說過,這天底下,任何人的生命,都有被賦予的意義。”
“所以,每個努力活著的人,都不該被否定存在的權力。”
“我眼中所見的三郎,他大義,仁善,他勇敢,堅信。”
“他會俯身給無辜死去的人披一件亡衣。他會替枉屈之人親手闔上死不瞑目。”
“他扶起亡者的手,是他給予無論陰陽生死所有生命的尊重。”
“便是他滿手染血,我想,那也是他努力求生的心愿罷了。”
封宬不是沒聽云落落說過大段大段這樣足夠撼動人心的溫暖話語。
可每一次他都會被她這樣溫和又堅定的語氣崩裂心中寒尺。
他輕顫著,看到,抵著她額頭的云落落慢慢抬起了眼簾。
一雙剪水深瞳,靜靜地朝他看來。
她說,“所以,我覺得他剛剛說的那樣糟糕的話,是因為太難過了。如果我……”
她的手松開了封宬的嘴,朝后環過,輕輕抱住了封宬的肩膀,聲音拂在他耳邊慢慢地問:“如果我……這樣抱一抱他,他會不會開心一些?”
溫熱的話語,落在鼓動的耳膜里。
封宬幾乎已感受不到所有除去云落落以外的存在了。
她的下巴放在了他的肩上。
她的身上,有好聞的藥膏味道。
她這樣的溫柔,她這樣的好。
他怎麼能用這樣荒唐的話語,去讓她擔心呢?
他閉上泛紅的眼睛。
伸手,環住了云落落的腰。
再一次地將頭埋在了她的脖頸里,悶悶地說。
“落落,能夠遇見你,真是……太好了。”
真是太好了。
真是太幸運了。
他黑暗而密布荊棘的生命里,終于迎來了,他的救贖。
他的落落。
至此以后。
——愿我如星君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潔。
……
京兆府衙門外。
周威腆著肚子,一臉憨厚地傻笑,朝宋南暉拱了拱手。
“郡馬爺,實在是多有得罪。下官也是秉公辦事兒,也著實不想為這種胡言亂語之人的隨意攀誣就找到您,實在是御察院那邊逼得太緊。下官也是為了交差,您多體諒多體諒哈!”
宋南暉輕笑搖頭,“周大人也是為國為民,我理解。”
若是一般人,被無緣無故誣賴了個殺人嫌疑帶到衙門調查,一番折騰后卻只說是誤會了,便是性子好的只怕也要有幾分不悅。
偏宋南暉是真的不在意一般,依舊這般風度翩翩的儒雅高潔。
笑著與周威告辭,轉身便要離開。
誰知剛走到衙門口,就聽后頭周威大大咧咧地跟旁邊的衙役吩咐,“哎!對了,那浮夢樓老板說知曉小玲瓏的下落,到底招了沒啊?要是還不交待,就直接上刑!”
宋南暉腳下一頓,朝后看了眼。
周威正好轉身,瞧見了宋南暉,忙又拱手彎了彎腰,“郡馬爺慢走!”
宋南暉一笑。
下了臺階,抬眼,便見郡主府的馬車停在道口。
有那麼一瞬間,他臉上讓人心生愉悅的笑意驟然變得猙獰狠毒!
可隨著站在車邊的下人上前,又恢復如常。
“郡馬爺,郡主吩咐小的來接您。”
宋南暉微微一笑,上了馬車,誰知進去卻見封慧坐在里頭。
他身形微滯,隨后笑著坐了進去,問:“郡主怎麼來了?”
封慧此時臉上一片雪白,看著不知涂了多少粉,讓她的臉失去了活氣,顯得呆板又僵硬。
活像……個死人。
宋南暉不過看了眼,便挪開視線,側身坐下。
封慧看著他,指甲掐在掌心里,又慢慢地松開,笑了起來,“擔心周威那糊涂東西為難你。他可曾說些什麼混賬話?”
宋南暉一笑,只做整理衣襟袖角,并不朝封慧看,“不過誤會一場。京兆府也是奉命辦事,郡主不必擔憂。”
封慧看著他這般‘通情達理’的寬容模樣,松開的指甲又慢慢收緊。
她又笑了笑,示意了下手邊的包裹,道,“畢竟是衙門那樣不干凈的地方,晦氣得很。我特意帶了一身新衣裳,南暉,你且換了,我吩咐人將這舊衣服在外頭處理了,也免得帶了不干凈的東西進府。”
宋南暉臉上的笑意變得有幾分勉強,看了眼那包裹,終是無奈般地轉向封慧,“郡主若是覺得不干凈,我自尋個地方清洗更衣,此時可是在馬車上,只怕唐突了郡主。”
封慧的眼底倏然冷光一掠,可很快又再次笑起,“你我夫妻,還說什麼唐突?”
宋南暉還想再說什麼。
卻聽封慧又道,“還是駙馬覺得,這樣的晦氣帶進府里,不怕沖撞了我肚子里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