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個死者受害的地點,距離御察院最近的便是位于崇義坊遮雨胡同內的一座名叫‘浮夢’的戲樓。
卷宗上寫明,此受害者也是當初被抬到門前的那個曝尸光天化日之下的戲子,有個角兒名,叫水初。
三日前,被發現死于戲樓二層的一間包廂內。
是大理寺接手的最新的一個案子,因為尸體還算新鮮,死狀十分明顯慘烈,容易利用,才讓李德林挑中拉了出去。
崇義坊距離京城最犬馬聲色的平康坊不遠,坊內最多的便是戲樓茶樓曲藝文閣。
每到夜里,這一處便是燈火通明人流如織,十分繁鬧。
馬車停在浮夢樓前時,有一瞬間趙一還以為找錯地方了。
等抬頭再次確認‘浮夢樓’的牌匾,便皺了眉。
發生兇案不過三天,這浮夢樓,居然已是燈明曲笑熱鬧嬉聲,陣陣戲曲聲自樓內傳來,更有伙計戲倌兒在門口迎來送往,其熱鬧之景,哪里看出半分此處乃是一起極其兇殘的殺人案的現場?
有門口的伙計看到了停下的御察院馬車,立馬跑進了樓內。
不一時,一個穿著對襟馬褂戴著一頂小圓帽的三十多歲男子便跟著伙計匆匆跑了出來。
一抬頭,便立馬被馬車檐角上掛著的‘察’字給驚了下,臉上露出了明顯的驚懼與震愕。
一雙精明的眼睛在車架旁的一眾森穆冷凜的護衛上轉了圈兒。
便看到封宬從馬車上走了下來。
大玥都城內,認識封宬的人說多不多說少不少,這浮夢樓的老板倒是在數年前,曾見過封宬一次。
那并不是一次好的回憶。因為封宬當時為了捉拿一個挾持孩子妄圖逃竄的流寇,當場在朱雀大街一刀劈斷了那流寇的脖子!
當時那慘烈的一幕,讓他后來好長一段時間都反復噩夢!
現在乍一看到那張俊美出塵似那曲詞兒里頭唱的“國色朝酣酒,天香夜染衣”的面孔,還是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周圍也有不少出入浮夢樓的人注意到了御察院的車,和站在御察院邊的俊美郎君,紛紛側目。
站在樓前的男子發現,生怕再引起騷亂,終于強鼓足勇氣,上前,小心賠笑行禮。
“小人孫羽,見過三殿下,三殿下吉安。”
說完,卻見封宬回頭,伸手,朝車架內。
似是要扶什麼人下車。
——這天底下還有何人是能讓這位三殿下親手去扶的?
孫羽壓不住好奇地偷眼望去。
就見,一只十分白嫩纖細的手,搭在了封宬的手指上。
兩相一交握,便顯得那手愈發小。
——是個娘子?
接著,一張宛若素月清輝明妍的臉,從車門后露出。
孫羽一抬眼,便看得愣了。
——不是這娘子多美貌,不對,這小娘子固然是貌美的。可那一雙眼,太干凈了!
孫羽走南闖北最終在京城開下一座戲樓,見識過的人也不知凡幾。
但是他從沒見到過一雙眼,會是這樣的純澈剔透。
分明不見什麼情緒,可當你望去時,就像看到了深藏在山林里最清瑩的泉。
周身的浮塵與嘈雜,全都在這一瞬安靜消弭。
“孫老板,免禮。”
趙一的聲音忽然在旁邊喚回了孫羽的出神。
他猛地一顫,便對上了封宬似有若無地瞥過來的目光,立馬心頭一涼。
低下頭,帶了幾分戰兢地笑著說道,“小人是浮夢樓的老板,已聽說御察院接管了樓里的……事兒。沒想到三殿下公務繁忙,入夜還來查案。當真辛苦!三殿下請進,小人吩咐底下置備上好的茶點廂房,請三殿下歇一歇腳,今兒個正好有一臺新戲……”
趙一聽著就皺了眉,不過語氣還算客氣地說道,“御察院查案,并非吃茶聽曲。倒是孫老板,大理寺在接手案卷時,沒有通知你,暫時不得開業迎客麼?”
他說話的時候,趙三已經走上臺階,兩邊原本出入的行人注意到他身上的軟甲佩刀,皆是嚇了一跳!
孫羽本來要說話,結果抬頭一看,心都快火燒了,忙朝兩邊的伙計打眼色。
伙計會意,賠著笑上前,將客人們引走。
兩邊又有侍衛上前,護在封宬和云落落周邊。
小甯趴在封宬的肩膀上朝左右看了看。
這是一間池生九蓮的天井式戲樓,大門一入,迎面便是一間十分寬大的戲臺。戲臺周圍是雕花刻藻的圍欄。
戲臺上,正有身段柔婉的旦角兒在拋出水袖,發出一聲吊而長的‘咿呀——’
臺下的大堂上坐著的散客齊齊一片喝彩!
小甯看著,沒有五官的臉上很是透出幾分好奇新鮮勁。
不過很快,視線便被二樓和三樓的包廂上方的什麼給吸引過去了。
封宬先跨過門檻,然后轉過頭,朝還立在門外的云落落伸手,“來吧,落落。”
云落落朝他看了眼,見他站在一片輝煌富麗中,從華麗浮夸的戲曲聲中朝她伸出手。
片刻后,抬腳,跨過了門檻。
孫羽跟在后頭,看這幾人大喇喇地這麼走進大堂內,驚了不少客人的注視,額頭的汗都快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