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一神色一凜,“是!”
站起來便要傳信,又聽車內云落落道,“趙一,這個隨信帶去。”
趙一回頭一看,就見云落落幾乎整個人趴在了封宬的胸前,伸手,遞出來一張符篆。
上頭描繪的是游龍走鳳的朱砂符篆。
他看了眼封宬,雙手接過符篆。
聽云落落說:“貼在關押純陽子和……”頓了下,像是不記得人名兒了。
“風塵子。”
封宬一手扶住云落落的腰,道,“貼在關押的車上。”
“是!”
趙一應聲,轉身便去!
走了幾步,又忍不住側眸看了眼,便見云落落已坐了回去。
封宬正轉過頭看她。
兩人四目一對。
云落落不知說了句什麼,封宬微微一笑,點了點頭。
他收回視線。
看了眼身側的暗九,“殿下和云先生……”
“別問。”
暗九面無表情地坐回車轅前,抖了抖韁繩,“我什麼都不知道。”
“??”
趙一皺眉。
就聽身后傳來暗七鬼鬼祟祟的聲音,“隊長,要問什麼?我都知道!”
趙一默默地看了看手里的符篆,轉身,朝另一邊走去。
“哎?隊長!別走啊!你問我啊!問我啊!”
暗七跳著腳追過去。
留下小甯飄在半空,抱著半透明的桃花餅,一臉的‘無語’。
……
車內。
封宬靠著側壁,無意識地點動食指,一邊道,“空虛子其人,我不過見過兩次。印象之中,是個極陰沉之相。”
云落落正打開腰間的小兜,聞言,點了點頭。
又聽封宬道,“落落可還記得,靈虛觀前,你送我護身符,要我近日莫要登船莫要近水?”
明明并非多久前的事兒,可般般種種所經所歷,竟恍惚已過許久似。
云落落將布兜里的柳枝兒放到旁邊的矮桌上,點了點頭。
封宬的目光也落在那柳枝上,那片微黃的柳葉似乎恢復了幾分朝氣,云落落拿手點了一點水,朝上灑上一些。
又掏出蓮花燈放在一旁,將紫鳶花叢挪到矮桌上。
封宬不知她要做什麼,繼而說道,“因我從前所見,玄術一項,我素來……并不十分相信。”
如此都已是婉轉說法,他一想到宮中那些故作高雅的所謂‘仙人’,就覺得荒唐可笑得很。
云落落的面上依舊沒什麼神色,她抬手在蓮花燈上一揮。
一點熒光便自燈上盤旋而出,落在旁邊的紫鳶花叢和柳枝兒上。
封宬看見,柳枝兒那一直不見動靜的萎頓柳葉,微微顫了下。
繼而說道,“因著我的輕視,大意近了水路。誰知,尚未登船,卻忽生意外,那好端端的畫舫忽然倒塌,直將我砸進了水中。而我,并不會鳧水。”
矮桌上的柳葉似乎泛出了一點嫩綠。
封宬發現云落落正專心地瞧著桌面,似乎并未仔細聽他言語,到了嘴邊的許多話,忽然又沒了說的興致,便索性歇了話頭。
誰知。
云落落卻轉過臉,朝他看來,問:“所以,在喜婆的陰宅里,我見到你時,你才會全身都濕了?”
封宬一愣,對上她干干凈凈的眼神,旋即一笑,點了點頭,“是。幸而得遇落落,才可僥幸逃于危難。”
云落落卻再次看向矮桌上,搖了搖頭,“三郎命中自有福貴,非我之力。”
這還是封宬第一次聽到人說他是個命里有福的。
頓了頓,忽而輕笑出聲。
這一聲,像是一滴雨露驟然落入深山平靜的古潭中,脆響回音,裊裊不休。
云落落抬起正要對上柳葉的手指忽然一頓。
又聽身側傳來封宬的聲音,“后經趙四所察,我當時遇險,恐與純陽子師徒有關。”
“然而,我卻并未將他們嚴懲,只命趙四等將他們帶回京城。”
封宬看向云落落,“落落可知我為何要這般做麼?”
云落落停住的劍指輕輕揮動,搖了搖頭,順著他的意思問:“三郎為何要這樣做?”
封宬覺得,他的這些事這些話,應當并不是云落落感興趣的或者想知道的。
可是她還是會順著他的心意去問。
乖乖巧巧的,小意順從的模樣兒。
真是叫他……心尖兒都跟著軟下來。
他看著云落落專注的側臉,原本到了嘴邊的那些冠冕堂皇的謊話,忽然就變成了難以控制的輕聲慢語,“我本是要用他們做遮掩。”
車窗外,抱著桃花餅的小甯一愣,旋即鬼火猛地一蓬!
車內,云落落的劍指落下,紫鳶花叢微微晃動,有淡淡的紫色順著花叢漂浮上來,落在了蓮花燈上。
蓮花燈火倏而一亮,又燃起一絲熒光,落在了柳枝上。
“做什麼遮掩?”云落落又問。
封宬看她被光亮涂染的一層瑰麗的斑斕,頓了頓,輕聲道,“遮掩我要查出我父親真正病因的動作。”
云落落眨了下眼,過了會兒,轉過頭來,看向他。
那雙眼睛,還是那樣無起無伏平靜無波的。
可封宬卻知曉——她聽懂了。
第二百九十六章 我懇請你
這一瞬間,他忽然生平第一次生出了幾分怯意,甚至不敢與她對視。
可退縮,卻從不是他會去選的路。
他慢慢收緊放在身側的手指,看著云落落的眼睛,道,“直到我遇見了你,落落。”
云落落沒說話,還是看著他。
封宬聽到了這一刻自己加快的心跳,他分明知曉自己在說什麼,可口中的話語又仿佛與意識割裂成了兩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