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翠綠的物事便滾了出來。
“咕嚕嚕”地一直滾到了那雙雪白的皂靴邊,便旋轉著落了地。
露出了原貌。
——一枚翡翠的指環。
那只手,將那指環拿起,放到了面前。
白衣兜帽下,并不能看清這人的相貌。
他低低一笑,將指環收進掌心,然后轉身,走出了門外。
臺階下。
另外兩個白衣兜帽之人立時迎上。
其中一人恭聲道,“真人,此番行事若是叫先生知曉了,只怕……”
臺階上的那人朝他看了眼。
那人立馬噤聲退下。
另一人小心詢問,“真人,可需要將此處徹底銷毀?”
臺階上的人笑了笑,反問:“為何?”
另一人愈發謹慎,戰戰兢兢說道,“逼那佟家小子入魔時,在這宅中留了不少痕跡,怕是叫有心人瞧見,會牽連真人。”
臺階上的人卻再次笑開,“是怕叫先生發現了,會處罰我等吧?”
另一人嚇了一跳,立馬跪下,“小的不敢!”
戴著的兜帽掉落,露出了先前在密室前磕頭,給城隍神通報外間消息,并請罪的那個奴仆的臉!
臺階上的人瞥了他一眼,又轉臉,朝門內看去。
見那蕭瑟落葉,殘花敗樹,笑得愈發明烈濃艷。
那一身大紅鮮衣的少年郎,歡喜地坐在臺階上,問他:“你說,凡人真的能同仙人,嗯……那個……”
“結合麼?”他笑著問。
少年郎頓時滿面羞紅,卻是目光堅定地看著他。
他最喜歡這樣的癡心與深情了。
只有這樣的人,才會為了所謂一個‘情’字,義無反顧,如飛蛾撲火,入地獄,下油鍋,走刀山,過針海都不懼的啊!
于是他笑著對那風流又俊俏的小郎君點頭,“當然可以。”
那一刻,這孩子眼里的光,真是好看啊!
他簡直喜歡極了!
喜歡極了他眼里的光,后來染上痛苦,來問他:“為什麼要讓我變成這樣的怪物!”
喜歡極了他心里的情,后來化為貪婪,來逼他:“你說!我到底怎麼才能永遠跟她在一起!”
他告訴那個曾經多情又癡情的孩子。
只有你成了魔,她成了人,你們才能在一起啊!
瞧瞧。
多好的計劃啊!
可惜了……
臺階上的人收回視線,看了眼還跪在地上的瑟瑟發抖之人,片刻后,再次低低一笑,“也是,留下這麼多能招惹心魔的咒陣在里頭,若是再不小心有哪個孩子闖進來,豈不害人?”
跪在地上的那奴仆一顫,慌慌抬頭,“是小人辦事不力……”
白衣兜帽之人輕輕一笑,擺手,“按照老法子處理了吧!”
地上跪著的奴仆微驚,試探地抬頭看了眼,小聲問:“是如同奉陽鎮那喜婆的事兒一般,也算在白真人的頭上……麼?”
沒說完,那人已下了臺階。
地上的奴仆嚇了一跳,立馬收聲。
那人卻徑直走了過去。
他暗暗松了口氣,又聽身后道,“給殿下傳個信兒,就說,我給他……尋到了個好寶貝兒。讓他把我要的準備好。”
地上的奴仆一顫,慌忙答應,卻再不聽回應。
小心回頭。
那片空地,哪里還有半個人影?
唯獨一株野月季,花瓣徐徐,嬌艷媚麗。
……
“什麼?!”
馬車里,小甯激動地胸前的鬼火猛地躥起,差點直接撲到云落落鼻梁上,急急問:“什麼心魔!你快說!哎呀!臭道姑!你鋸嘴葫蘆啊!你倒是說啊!快說!說不說!不說我燒了你的嘴啊!快說啊!說啊!”
云落落其實并未睡多久,就更別提能睡得多好了。
又是剛醒,本就頭暈。
被她這麼一吵,連耳朵都背了氣。
往后靠了靠,依在車廂上,等小甯歇了口氣,才說道,“那宅子里頭,有咒陣。”
“咒陣?”
小甯立馬又問:“什麼玩意兒?”
云落落看了眼車外,兩個暗衛已回來,對封宬說了幾句話,其中一個指了指林子里頭,封宬點了點頭。
他看著他陽光底下,明媚絕美的臉。
道,“是引人不斷入心魔的一種詛咒。”
小甯鬼火猛地一閃!
剛要張口,忽而又下意識想到她看到的那個丑如豬玀的王永蓮!
當即沉了‘臉’,朝云落落看去,“所以,小三子是被那詛咒引出了心魔?那死太……胖子,就是他的心魔?”
云落落卻搖了搖頭。
小甯頓時惱火,“你倒是說清楚啊!還有,這詛咒若是能引出人的心魔,為何我卻一點兒沒瞧見別的?還有你,不也一直好端端的麼?”
不想,卻聽云落落說:“此一處便是我的不解。”
小甯一直以為,能耐到云落落這種地步的人,就算不明白不懂不清楚的事兒,也不會輕易宣之于口的,不然,多有損他們神秘而偉高的身份啊!
偏云落落卻總跟個無知的孩子似的。
也不對,你說她無知吧,她能一眼看出那骷髏怪的異常,猜測出那詭譎迷幻的城隍神情劫后,真正的險境所在,并提前布下殺招,雷擊兇煞時,手腕狠辣得近乎殘忍!
可你說她心機城府吧!可她遇事從不騙人,要不就是直接干脆無視不理,要不就是大大方方爽爽快快地將心中所思放到你面前。
尤其那雙看著人的眼睛。
一面,能叫人覺得她洞穿紅塵萬物皆在心。
一面,又叫人覺得她懵懂無知不懂世間情。
有時候,真是矛盾,卻又怪異地融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