輕笑拒絕的模樣兒,分明是個男子,卻……風情萬種的。
云落落看他微微露出的半個額頭和一抹眼角,以及眼角流光里那明顯的防備,最終,什麼話也沒說地收回注視,看了眼面前的筷子和瓷碗里堆得高高的精米飯。
琪官兒見她不再朝自己看,再次微笑,放下袖子,到小爐旁給自己也添了一杯白開水,然后在不遠處的門檻邊的矮凳上坐下。
也不喝,就那麼捧著,靜靜地看著門外寒涼幽深的夜色。
月光將他的影子拉得很長,他手中的杯子,熱氣裊裊繞繞。
忽聽身后傳來云落落平靜淡寧的聲音。
“屠武驟然發狂,是因你給他下了藥。”
并非疑問,而是肯定。
琪官兒沒說話,片刻后,倏而輕笑開,也沒回頭,只轉了轉手里的杯子,依舊看著門外,柔婉道,“娼家做得已是極小心了,怎麼還叫道真發現了?”
云落落將胳膊搭在桌上,看著他,沒回答,反而又問了一句,“方才樓里那個站在二樓的人,是方子清?”
是問句,卻并非詢問。
琪官兒頓了頓,終于回過頭來,卻對上一雙過于安靜平和的眼睛。
那是他經歷這可笑荒唐的塵世里,從來不曾見過的干凈純澈,黑白分明。
通透凜然地,好像能看穿所有齷齪不堪的心思與隱秘。
他捏緊了手里微微發燙的杯壁。
“道真。”
他笑了笑,“您怎麼發現的?”
這句話問得不明不白。
是怎麼發現他下藥,還是怎麼發現的方子清?
云落落看著他清憐動人的笑,那無邊的黑暗,在他身后無聲地蔓延。
“烏衣閣內,不曾有惡鬼作祟。”
這話,之前她也說過。
琪官兒輕笑,聽著云落落繼續說道。
“然而,卻有一股索命的惡意在四處糾纏。”她頓了下,又道,“我起初并不明白那惡意來源何處,只當是有人設了什麼陣法咒計,便試著找了找。”
琪官兒想起先前云落落在烏衣閣內的動作,不由莞爾。
云落落的袖子里,小甯看著他的神情就皺起了‘眉’——怎麼會是這麼個反應?
“可我尚未尋到惡意出處,那桃紅,便死于非命。”
云落落說著,轉回視線,“見到她尸體的那一刻,我知曉了惡意的源頭。”再次看向琪官兒,“是你。”
琪官兒面不改色,輕嘆了一聲,“先前那些沽名釣譽的江湖騙子沒有一個發現的,道真果然有通曉天地的本事。難怪國舅爺要這樣費盡心思了。”
袖子里的小甯‘臉’一沉——臟玩意兒!威脅誰呢!
桌邊的云落落卻無動聲色,依舊那樣安靜的神情看著琪官兒。
琪官兒臉上的笑頓了頓,片刻后,轉過臉去。
“不錯。”
他再次開口,聲音里少了先前的柔婉,多了幾分冷意,“桃紅,是我下了藥,讓她發瘋跳了樓。”
朝向云落落的側臉,露出幾分譏諷,“明官兒和水月,也是我殺的。”
袖子里,小甯抱著胳膊,‘小臉’都擰巴了。
“若非道真出現,這兩日,死得就該是宋老婆子了。”
他低低一笑,再次看向門外,又道,“倒是便宜她了,能讓她多活兩日。”
分明說著是要殺人的話,可那神情語氣,卻好像要完成多年累積心中的抱負,滿是快意。
云落落看著他。
桌上的飯菜很香,旁邊的小爐子上,水壺發出低低的‘呼呼’聲。
“你原本的計劃,是下了藥,讓屠武和宋三自相殘殺?”她問。
琪官兒這時倒是不再遮掩了,大大方方地點了點頭,“不錯。只可惜,原本是想叫道真和那位貴人郎君做個見證的,不想,道真卻這樣大慈大悲,還伸手救了屠武這樣畜生不如的東西。”
說這話的時候,他依舊是輕笑的,可面上的嘲弄,卻又是顯而易見的。
袖子里的小甯也撇撇‘嘴’,小聲嘀咕,“就是,做什麼爛好人!沒看我家老三當時差點就氣瘋了麼!”
不想卻聽云落落道,“他不能死在我的因果里。”
琪官兒和小甯齊齊一愣。
琪官兒不解地看向云落落,“道真何意?”
云落落卻朝門外看去,“你的藥,雖使他發狂,卻不足以叫他那般兇性大發。他在我的眼前中了詛咒,若我不解,他的生死,便與我生了因果糾纏。”
琪官兒聽了個一知半解,“道真是說他……在您面前中了詛咒?”
袖子里的小甯卻陡然明白了先前屠武身上突然出現的大股黑氣了!
有人給他下詛咒,為什麼啊?
難道在幫門口的這個小倌兒?或者也是恨極了這個屠武,用了什麼臟法子,來害他?
便聽琪官兒笑道:“道真倒是小心,想著不沾染自己的因果,可不曾想過,您這般出手,救了個畜生,以后還不知多少無辜害在他手里。對那些無辜可憐的人來說,您此舉,到底不過是保了自己,害了他人罷了。”
他漂亮的眼睛轉過來,含笑看向云落落,“您因果不沾,可這良心上,就能輕易背過去麼?”
袖子里,小甯‘齜牙咧嘴’,很想出來跟這壞混賬理論幾句,可又莫名其妙覺得他說得蠻有……道理啊!
第一百七十七章 厲害的謀士?
桌邊,云落落沒出聲。
琪官兒又笑了一聲,剛要轉過頭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