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生抬頭,就見那姑娘一雙杏眼瞪圓,很有幾分兇蠻的模樣。
不由笑開。
很快,就有人上前,將他拉了上去,不過拉上去后,又嘟嘟囔囔地說了幾句不好聽的話。
那姑娘立馬一手叉腰就要罵過去。
書生卻上前一步,問:“你讀過書?”
姑娘果然被轉移了脾氣,柳眉一挑,朝他睨來,“做什麼要告訴你!”
這樣的神采奕奕,卻又風情萬種。
書生看了她一會兒,道,“顏如玉、夢襄女,你倒是知道的不少。”
姑娘得意地抬起下巴,“哼!”了一聲。
書生朝那畫舫上懸掛的燈籠上的字看了眼,又瞧這女子分明寒冬卻周身輕薄的衣裙,笑了笑,問:“你是烏衣閣的姑娘?”
姑娘撇嘴,卻很快又壞笑著上前,拿手指朝他胸前戳去,“怎麼啦?念書郎莫非嫌棄奴家身世不成?奴家可是你的救命恩人呢!”
不過短短河道而已,尚不足以難倒他。
可書生卻沒說。
掃了眼那姑娘如蔥的手指,任由那粉色的蔻丹戳在自己胸前,認真看向那女子,“既是救命之恩,也該全力相報才好。姑娘要小生如何報答?”
第一百四十五章 荒唐
那姑娘似乎沒料到這書生居然會這樣鄭重,驚訝地抬頭看他,卻見他目中含著隱忍笑意。
接著見他故意俯身朝她靠近了些許,用比之前更鄭重的語氣問:“小生便以身相報,如何?”
姑娘猛地瞪大眼,卻看見那書生眼里的笑意一下藏不住,全都流了出來!
一下抽回手,怒罵,“浪蕩子!”
書生失笑,還想再說什麼,卻見那姑娘一扭頭,‘噔噔噔’地走遠了!
他搖了搖頭,有些苦惱地看著半身濕漉漉的衣服。
此時正值冬季,這樣濕漉漉的,被風一吹少不得又是風寒。
他摸了摸錢袋,去往金陵買筆墨書冊的銀子不多,還想給弟妹和母親帶些做冬衣的棉布,只怕沒有再多的銀錢買藥。
想了想,伸手,將衣擺撩起來,正在擰干。
那邊忽然又傳來腳步聲。
他一邊擰水,一邊轉頭看,發現是個小丫鬟,抱著一個包裹,東張西望的,看到他,急忙匆匆地跑過來。
問:“你是落櫻姐姐說的浪蕩子念書郎麼?”
“……”
書生忍笑,點了點頭,“正是在下,小娘子有何事吩咐?”
小丫鬟將包裹往他跟前一遞,“落櫻姐姐讓我給你的!”
書生接過,打開一看,居然是一套衣衫,里衣外衣皆有,不由意外。
然后又聽那小丫鬟說道,“從這兒往后,畫舫那邊,有個裝酒的酒窖,能避風避雨,也挺暖和的。落櫻姐姐說,浪蕩子念書郎一看就是窮書生,指定沒錢進艙內,讓浪蕩子念書郎去那里歇著去,不許讓人瞧見!免得叫人以為她的客人多寒酸呢!”
聽她一口一個‘浪蕩子念書郎’,書生卻輕笑出聲。
想了想,從袖中摸出幾個銅板遞給小丫鬟,道,“多謝。沒有多少,買糖吃吧!”
小丫鬟笑瞇瞇地接下,又蹦蹦跳跳地回去了。
落櫻正懶洋洋地靠在門邊,見她回來便問;“他拿了?”
小丫鬟點頭,“是呀!”
落櫻立馬撇嘴,“人窮志氣短!”卻又想起方才那雙干凈眼睛里浮起的笑意,臉頰頓時微熱,轉過頭,又罵了句,“好好的書不念,趕著上這樣的地方來!一看就知道肯定不是個好讀書的!”
小丫鬟不明白她在生氣什麼,舉起手里的銅板,“他還給了我錢,讓我買糖吃!”
落櫻掃了眼那幾個寒酸的銅板,問:“沒有對我說的話?”
小丫鬟老實搖頭,“沒有呢!”又嘀咕,“三個銅板,只能買十顆東大街的糖餅呢,都不夠我吃一個時辰的。”
落櫻一個大大的白眼翻過來,伸手戳那丫鬟的額頭,“吃吃吃!吃不壞你的牙!”
小丫鬟被她戳得往后仰了仰,笑嘻嘻地又要去抱她的胳膊,卻突然手一縮,一下躲到了她的身后!
一股熟悉的酒氣夾雜熏人的香氣傳來,落櫻眉頭一皺。
就聽身后傳來嘶嘶惡意的笑,“哎喲,這不是我的小文竹麼,一陣子沒見,都這麼漂亮啦!快來,讓三爺摸一摸,是不是長得更大啦!”
落櫻轉過身,就見一只干瘦蒼老帶著一點老年斑的手伸過來,徑直朝那小丫鬟的胸口探去!
她上前一擋,笑著扶住了那只手,嬌嗔地怪道,“三爺!有奴家在這里!您是把眼睛往哪里瞧呢?是不是看不上奴家的伺候?”
那人頓了頓,旋即大笑,“哎喲,我可沒瞧見,這可不是咱們的花魁落櫻姑娘嘛!怪我怪我,年紀大了,眼神不好!我自罰一杯,好不好?來來,落櫻來給我倒酒!我這就給你賠罪,好不好啊?”
說著,那只手摟住了落櫻的腰。
落櫻笑著拍了下那老頭子,朝后掃了眼。
小丫鬟一抖,捏著銅板,轉身跑了出去。
畫舫尾部,書生換了衣裳,發現褲子短了些,衣裳也有點勒人。
不過里衣卻厚實而柔軟,摸著便知里頭不知填了多少上好的棉絮。
想起方才那姑娘靠在燈柱邊言笑肆意的模樣,抬腳,便越過舷板,走到艙門口。
門口并無人看守。
打眼望去,來來往往的皆是浮生夢死大笑荒唐的男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