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當即眼角一彎,差點沒失笑出聲。
站在宋媽媽身后的琪官兒也是美眸微瞪,意外地朝云落落看去。
秀露卻是半懂不懂的樣子,卻瞧見了宋媽媽明顯的錯愕。
片刻后。
宋媽媽忽然眼眶微紅,搖了搖頭,“沒想到……”聲音微澀。
卻沒說下去,到底‘沒想到’什麼。
然后起身,再次朝云落落鄭重行了一禮,“請道真見諒奴家失禮之處。”
云落落依舊沒說話,只看了眼桌上的點心,見那桃心模樣的十分精巧,便拿起一個,一邊隨意地點了點頭,一邊放在了口中。
宋媽媽見她當真不在意的模樣,微松了口氣,重新坐回桌邊,用帕子點了點眼角。
問:“道真是否看出我這樓里有何不妥當了麼?”
云落落吃著那點心,才發現這是顆夾心的酥餅,外頭微酥苦,內里蓮蓉卻柔軟香甜。
不由看了一眼,然后說道,“你想問什麼?”
封宬再次笑開,都以為這小丫頭是個傻子,誰知道她心里明鏡兒似的?
果然宋媽媽的神情微僵了下,臉上也露出幾分尷尬。
不過很快再次苦喪地嘆氣。
“道真,奴家也著實是沒有辦法了。三個月里,奴家這樓里,已然去了三條性命!奴家雖做這生意,到底叫那些好生生的孩子們受了委屈添了辛苦,可好歹也是給了她們一口飯吃,平素里也沒叫他們受多少的累,若是有了好去處,奴家也是真心相送的。可眼睜睜看著他們這樣死在這樓里,奴家就算再沒了良心,也做不到睜眼不見,求求道真,不管多少金銀,只要能除了那禍害,奴家定當雙手奉上!”
這一口氣約莫是憋在心里許久,她張嘴便連個停頓都沒有直接說完。
說完,眼睛也跟著紅了,長長地嘆了口氣,拿帕子擦眼。
身后琪官兒見狀,俯身輕聲說:“媽媽仔細身子。”
宋媽媽對他倒是和善,點了點頭,重新看向云落落,“道真,您今日瞧著那桃紅,是否像是被惡鬼附身,失心瘋了,才這般……跳樓身亡的?”
封宬卻想到了一個疑問。
然后聽云落落問:“三個月里沒了三條性命,媽媽既然懷疑是惡鬼作祟,緣何不早些請了人來做法?”
封宬一滯,轉臉,看身側心有靈犀的小家伙,見她又伸手拿了塊點心,卻是手腕一轉,將點心伸過來,然后放在了他微微攤開的手里。
他頓了頓,隨后垂眼看手心里小巧的糕點。
對面,宋媽媽搖頭,“并非沒請,初次那個小子懸梁后,奴家就讓人請了聚豐鎮最好的無極觀里的真人,只是那些真人……”
她嘆了口氣,“沽名釣譽,欺世盜名,根本就無濟于事。”
說著,將面前的那盤點心端起,放到云落落跟前,又道,“奴家事后又尋了好幾人,可那些所謂高人,不是張口便索要厚重錢財,便是自詡真人要以道法宣揚聲名,奴家若是以息事寧人央求,那些人便會坐地起價,十分……叫人不恥。”
正說著,就見云落落身側那戴著帷帽的郎君,將手抬起,撩開紗幔一點,把剛剛的那塊糕點放入了口中。
紗幔的縫隙之下,隱約露出一張瑯嬛仙貌。
宋媽媽無意窺見,頓時心下一顫,立馬轉開視線,再次說道。
“而且,在第二個姑娘死后,很長時間也不曾再有事發生。奴家只以為這事情便這麼過去了,哪知道,最近桃紅忽然又發起了癲狂,奴家擔心她如同先前那般,叫惡鬼害了性命,命人日夜不離地跟著她,誰知竟還是……唉!”
她心酸地搖了搖頭,“桃紅還是個小丫頭的時候就在烏衣閣中了,一轉眼都快十年了,誰知她竟落了個這樣的下場,奴家這心里當真是不好受。
求道真看在其他人無辜的份上,出手做法,鏟除了那禍害!”
可云落落卻沒出口答應,她瞥了眼封宬放下的指尖微微揉搓,便掏出一方帕子遞過去。
再次問道:“媽媽,我有一事不明。”
宋媽媽立時抬頭,恭謹點頭,“請道真問。”
“媽媽莫要介懷。只不過,青樓楚館,我曾聽……長輩提過,乃是極苦楚之地。有人嘆命中不濟,不甘就此風塵,自我了斷,想來也并非是少有之事?”
這話若是說得輕慢了些,多少便有高高在上居高臨下的清高姿態。
偏云落落語氣輕緩,溫聲寧和,尤其眼神與神情又靜謐安默,讓人生不出絲毫的戒備與不滿來。
宋媽媽頓了頓,語氣沉緩地搖頭,“確實如此。先前也有這樣想不開的孩子們,唉……”
然后就聽云落落道,“那緣何,烏衣閣內先前那身亡的小子,媽媽卻能斷定乃是惡鬼作祟?”
房間內悄然一靜。
宋媽媽這才驚覺自己說漏了嘴!
她是什麼樣的人?能讓烏衣閣短時間內在金陵立足,迎來送往上至達官貴族下有三教九流,不說多少厲害,可心思也是足夠毒辣的。
居然就這麼輕易地叫這素凈皎明的小道姑給不動聲色地套了話?!
她震驚地看向這個看似懵懂無知的小道姑,卻見她已側過臉,將手里的帕子放在身旁的郎君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