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宬的笑意再次浮于玉面,垂眸看她,“昨夜休息得可好?方才的吵鬧,沒驚著你吧?”
完全不再提及趙四剛剛的‘不適。’
云落落搖了搖頭,又點了點頭,似乎還有點懵。
封宬叫她逗笑了,視線落在她挽起的頭發上。
眸光微動。
隨后又道,“還有半刻鐘就能靠岸了,聽說金陵有一種鹽水鴨特別好吃,待會上岸了,要不要去吃吃看?”
怎麼每回不是說吃的,就是說吃的?
暗七蹲坐在甲板一處擺放酒桶的角落里,瞟了眼落到身側的趙四,不懷好意地笑問:“四頭領,您的‘病’好啦?”
趙四給了他一個眼刀子,心有余悸地跟著蹲了下來,搖頭,“差點沒命了。”
暗七差點哈哈大笑開。
樂呵呵地掏出一塊牛肉干塞到他手里,自己也嚼了一口,一邊動腮幫子一邊道,“我倒覺得殿下這一回是多此一舉了。”
趙四瞥了他一眼,咬住撕下一塊,頓時眼前一亮——好辣!勁道!
“你敢非議殿下!我告訴趙一打你板子!”他也跟著嚼。
暗七撇嘴,側耳聽了聽封宬和云落落的動靜,道,“我瞧著云小先生這一回不像是要丟下殿下的樣子。殿下也不必這樣擔心。”
還拉著趙四這個笨蛋去演戲。
嘖嘖。
要是云小先生聰明點,你倆當場就能被拆臺信不信!
趙四翻了個白眼,朝他伸手,“再給一塊兒!”
“你想得美!”暗七立馬捂住腰袋!
趙四撲過去。
兩人正鬧著,畫舫不遠處,忽然有人高呼。
“救!救命啊!”
有早晨捕魚的漁船和其他行舟的船舫立即發現了河里大聲呼救的人。
畫舫靠岸后。
云落落同戴著帷帽的封宬登上碼頭時,一個渾身濕透的秀美男子,抱著胳膊,被人扶上了岸。
秀露忍不住低呼,“仙姑娘娘,是畫舫上那個人!他被救了!”
聲音里有止不住的歡喜。
云落落想起昨夜在那畫舫中,并未見到面有死兆之人。
轉過臉來,視線慢慢落在那被救起的人身上。
春日早晨尚寒,水邊尤其。
冷風一吹,他頓時抱起胳膊打起哆嗦來。
旁邊有個富家太太瞧著不忍,命下人給他送了件披風來。
他立馬跪在地上,給人磕頭。
嘴唇青紫,身影單薄,俯身垂首的時候,露出后脖頸處延伸出來的青紫顏色。
不少人頓時驚呼起來,正要詢問。
一聲高罵忽而從畫舫之上響起。
“賤東西!居然還沒死!來人!去把他給我立即打死!”
眾人一驚,紛紛朝那畫舫上言語囂張的人看去。
便見是個不過二十來歲,相貌普通,但是眉眼俱有幾分陰鷙的年輕人。
似乎是宿醉未醒,被他們一瞧,立馬又罵起人來。
“看什麼看!那賤東西是爺的人!爺想怎麼著都行!滾!”
清晨靠岸補充船給或登岸休息的人不少,其中還有不少富貴,聞言紛紛皺眉。
卻聽那渾身濕透的男子低聲哀求,“爺莫要生氣,都是……娼家做不好事,惹了爺生氣。”
娼家?
原本有些憤慨不滿的人紛紛變了臉色——這是個倌兒?
再看那人登的畫舫,懸掛的六角燈籠上,分明寫著‘烏衣’兩個字!
便有人往后退了退,不想理會這檔子事兒。
畫舫那青年見狀,立時露出幾分滿意,“哼!跟我作對!也不看看自己幾斤幾兩!一個下賤的臟東西而已,爺怎麼玩都是爺的樂子!輪到你們來多嘴多舌?!”
說著,又一個示意。
幾個家丁模樣的立馬如虎狼般撲了過來。
那倌兒瑟縮了下,卻并未任由那幾人拖走,而是小心地將身上的披風脫下,朝那方才贈與披風的富家太太方向磕了幾個頭。
恭聲又不失敬重地說道,“多謝夫人的披風,娼家身份卑賤,蒙夫人垂憫,心中感念不盡。今日若能……僥幸得生,日后必定為夫人上香祝禱,祝夫人福喜安康……”
“廢什麼話!”
一個家丁猛地上前,一把將那倌兒拽倒,然后拎著他的頭發就往畫舫上去!
那倌兒本就纖細瘦弱,又生得柔美婉約,此時被凍得臉色發白,渾身濕透中竟顯出幾分難以形容的風情滋味。
偏他眉眼之中卻又是一片隱忍和絕望,多了一股子克制這種風情的清冷。
反叫人莫名心生在意,難以就此撤手不管!
“慢著。”
忽有人出聲。
第一百三十七章 尋
那家丁腳下一頓。
眾人紛紛看去,就見是那方才賜予披風的富家太太身旁的管事走了過來。
云落落正看著。
垂在身側的手忽然被封宬握住。
她回頭,看到的是靠近過來的帷帽。
那白色的紗幔飄到眼前,她忽然想到——這個帽子,好像是她買的?
難道沒有被丟掉麼?
就聽封宬含笑的聲音從那紗幔后傳來,“金陵還有一種吃食,叫‘秦淮八絕’,聽說是八種十分有趣的小吃。我們去買來吃?”
云落落立馬被轉移了注意力,認真點頭,“嗯,還有鹽水鴨。”
封宬輕笑出聲,點了點頭,紗幔跟著飄動,“好,都買來。走吧?”
“嗯。”
兩人一前一后地離開。
站在畫舫里的青年隨意一瞟,目光在那梳著蓮花髻的女子身上停了停,一瞬間心頭浮起一絲疑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