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宬眉梢一挑。
老丈也沒說話。
扶著他入了內室,在那搖椅上坐下,一邊給他倒了杯水,一邊問:“那厲鬼,是不是控不住了?”
血人一把搶過杯子,咕咚咕咚地喝了水。
才將杯子一撂。
哼笑一聲,并不回答。
只是往搖椅上一躺!
也不在意全身的血,滴滴答答地往下落。
封宬站在門口,看那黏膩的猩紅湮下,眸如深淵,不見光星。
老丈嘆氣,轉而雙手交疊,對云落落深深作揖,“一切皆是小妖孽念,望道真,出手相救。”
“老貓!”
搖椅上的年輕人忽然坐直,怒斥,“你要是想死就早點說!現在拖了我下水,反過來要做好人了?你想得美!我告訴你!不可能……噗!”
沒說完,一口血忽而又噴出!
老丈嚇了一跳,連忙走過去要看他,卻被他一掌拍開。
他轉開被頭發蓋了大半的臉朝另一邊,不想,額頭卻碰到另一物。
抬眼一瞧。
竟是云落落,以劍指,點在了他的天庭處!
頓時要轉開臉。
卻聽云落落道,“你天火被劫?難怪叫惡鬼附身,差點丟了命魂。”
“……”
年輕人僵了僵,隨后居然扯出個嬉皮笑臉來,“哦?小道姑眼力不錯嘛!”
門邊封宬眼神微沉。
便見那年輕人一邊說,一邊還故意把蓬亂染血的頭往云落落手指上碰,說話愈發輕佻肆意,“小道姑生得貌美又這般聰慧,那便定然是知曉,我這命火,該怎麼奪回來才好啊?”
封宬邁步,走進了屋內。
腥氣繞息,他菱花唇畔卻愈發嫣然奪目。
垂在身側的手指慢慢抓起,幾乎就要朝那年輕人沾了血的眼珠子摳去。
就聽云落落問:“你想要拿回你的命火?”
年輕人笑得輕浮,“那是自然~小道姑不覺得我應該奪回來麼?”
云落落收回手,拿了桌邊一塊帕子擦了擦指尖,又問:“你自己能奪回來?”
年輕人笑容頓了下,隨后竟朝云落落擠眉弄眼起來。
“那還要小道姑多多幫幫忙啊!”
封宬冷笑,五指獰起。
“既如此,你還做出如此輕狂浪蕩模樣,是何意?”
五指驟松!
搖椅上的年輕人笑容瞬間僵在臉上,似乎沒聽明白云落落的意思。
就見她將擦了血的帕子丟在一旁,道,“既有求于我,便好好說話。觀主說了,不會好好說話,要麼閉嘴,要麼消失。你要選哪一個?”
“……”
“……”
“噗。”封宬募地彎了眉梢,低笑出聲。
年輕人勃然大怒,一下坐起,朝云落落怒視,“你少特娘地以為自己多能耐了。我告訴你,我收服不了那厲鬼,你也不行!早晚成玩物的東西,還在小爺跟前裝……”
“啪!”
響亮的耳光聲響起。
竟是封宬甩了一個巴掌出去!
年輕人怔了怔,不等反應過來。
“啪!”“啪!”
又挨了兩個巴掌!
打得他原本就滿是腥味的嘴里又添了一層鐵銹氣!!
他面目陰森地轉過臉,朝封宬看去。
見他也拿起那方帕子,慢條斯理地擦著手,朝他淡淡一瞥,不掩譏笑,“不會說話,要麼閉嘴,要麼消失。聽不懂麼?”
然后,將帕子一丟,扔在了……他的身上。
就好像他是那塊抹布似的!
他暴怒要起!
旁邊的老丈忽然脆聲喊:“水七!”
水七一把攥住搖椅扶手!身上的血跟水流似的,汨汨往下滴!
搖椅下,很快就汪成了一小片血灘!
他一張口,又吐出一口血來!
“水七!”
老丈走過去,在他背心處輕按了下,一股股淡淡的靈光滲透進去。
他低聲道,“我答應你的,自會兌現。如今,莫要再多言了。”
“呵……”
水七看著他,片刻后,抹開頭上雜亂的染血的頭發,露出了一張蒼白虛弱的臉。
正是云落落和封宬先前在酒樓聽到議論‘縣老爺家里鬧鬼’的年輕人。
云落落視線慢抬,落在他額頭上,一塊圓形的黑色咒印上。
老丈顯然也看到了。
頓時大驚失色,“你這是!”
“老貓兒,我告訴你,我要是被人煉成了妖邪,第一個就不放過你!”他冷哼一聲,一下倒進搖椅里,再不說話!
封宬看他額頭上想起大理寺給重罪之人刻下的烙印,像是被生生焊在血肉里的。
微微垂目。
就聽云落落說:“你心意不堅,受了邪物誘惑。”
并非疑問,而是肯定。
封宬眼底微顫,側眸,看了眼身旁的小丫頭。
而搖椅里,水七頓時一僵,咬了咬牙,卻沒吱聲。
反是旁邊一直還算冷靜的老丈,忽而紅了眼眶,盯著水七額頭的咒印,良久,長嘆一聲。
輕道,“冒犯道真了。”
然后,撩開左邊小腿,露出了一枚,跟水七額頭上差不多模樣的黑色咒印!
他閉了閉眼,朝云落落再次深深躬下。
“求道真垂憐。”
云落落沒說話,卻看了眼先前臥榻的床鋪。
想起了那個儺面具,想起了那個追著貓兒砸的孩子,還有那摸著孩子腦袋的蒼老的手。
想起觀主舉著破舊的話本子,靠坐在太師椅里,笑瞇瞇地翻頁。
她和大師兄趴在兩側,聽著觀主口中光怪陸離千奇百怪的物語時,大師兄會發出時而驚呼時而生氣時而高興時而落淚的模樣,而她,就只會靜靜地看著大師兄。
這個時候,觀主就會摸摸她的頭。
問:“落落,你聽得懂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