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走過去,屈指扣在了門扉上。
“誰啊?”
是鄭秀才的聲音。
“嘎吱。”
門被打開。
云落落與封宬一起抬眼,便見方才那個坐在茶寮里還一臉吊兒郎當放蕩不羈的鄭秀才,拎著個酒葫蘆,雙眼通紅,臉上還似有淚痕地站在門內。
“……”
“……”
風從一側刮過,卷起地上幾片落葉。
鄭秀才猛地回神,抬手就要關門!
“!”
用力!卻推不上!
他伸頭一看,就見云落落身旁戴著帷帽身材修長筆直的黑衣男子,伸手,按在了門扉上。
“松手!”
鄭秀才滿臉漲紅,大叫,“強闖民宅!我要告衙門去,按照律法,你們至少杖刑二十,受一月刑監!還不快松手!”
不料卻聽封宬道,“你倒是熟悉大玥律法。”
第六十一章 醉秀才的心事
鄭秀才還在推門,張口便斥,“那是自然!大玥律法我早已倒背如流!還用得著你提醒!所以我勸你,趕緊松手!不然到了衙門,一頓殺威棒招呼!你們倆沒一個能捱得住!”
話音剛落,按著門扉的封宬手一松。
他沒提防,猛地將門推出去!人也跟著撲了過去!
結果門扉被大力一撞,又彈了回來。
“砰!”
好響的一聲!
手里的酒葫蘆掉在了地上,咕嚕嚕滾出去一段,低劣的酒水從里頭滾出來,飄散出一股并不算好聞的刺鼻酒味。
鄭秀才捂著腦門,滿眼金星。
痛苦地哼哼。
便聽云落落道,“隔壁王宅之異,想必你早已察覺?”
他的手還蓋在被撞的地方,隔著手臂看向對面這個眼神干凈透徹的小姑娘。
默了片刻后,放下手,走出門去,撿起地上的酒壺,還心疼地拿手指沾了沾地上的酒水,放在鼻子前聞了聞。
然后就這麼蹲在地上問:“你是受何人所托來到此處?”
云落落沒出聲。
鄭秀才沒等到回應,自己站了起來,走回來,徑直入了門內,一邊道,“不管你是受什麼人所托,王昌那個人,你最好別去招惹。不然……”
話沒說完,發現云落落還站在門口,撇了撇嘴,“進來吧。”
云落落這才抬腳,跨過門檻,同封宬一前一后地進了門內。
鄭秀才在院子里一張破破爛爛的躺椅邊坐下,將酒葫蘆順手放在一邊,理了理袖子。
再次看向云落落,“你在奉陽,可聽說過王昌此人平素行性?”
他這副樣子,周正鄭重,頓時便沒了先前的厭世放浪姿態。
封宬站在云落落身后,看了他一眼,又轉臉,打量了一圈兒這破破爛爛的院子,最后視線定格在西邊那間敞開的屋門內,滿滿的書架上。
他走過去。
鄭秀才也不在意,不過瞟了眼,又對云落落說道,“我本不欲多事,可小……女冠既然尋來,我便猜想,我先前之疑,只怕多為真。”
小女冠?
封宬朝鄭秀才瞥了眼。
一旁,云落落問:“你有何疑?”
不想鄭秀才卻不答,反而問:“女冠到底為何而來?”
云落落卻還是沒回答。
鄭秀才皺了皺眉,“女冠若不答,我也不能說。我,并不信你。”
他抬頭,看向云落落。
若是旁人聽到這句‘不信’,便是不加以辯解或是自白,也總會有幾分神色變化。
可對面這個不過芳華年紀的小小女孩兒,居然連眉眼都不曾多出一絲漣漪。
依舊那副安然靜緩的模樣看著他。
輕輕地開口,“嗯。”
完全接受了他‘不信任’的直白!
他瞪了瞪眼。
旋即莫名多了一絲羞惱,一下站起身,又道,“大玥如今雖瞧著盛景繁世,可內里早已糜爛腐敗透了!”
他在原地繞了兩圈,像是心思忽然被切了個口子,壓抑太久的話,忽然便有了個可以傾流的方向。
再次急促說道,“宮中以仙道熱論,引朝中上下爭相照仿。當今還造蓮花宮養了一位道真在里頭!瞧著是論仙重道,可實際誰不清楚,那楊道真不過也就是個以皮相……”
他有心想罵兩句,可到了嘴邊,卻抵不過心中克制底線,再說不出來何等齷齪丑陋言語!
頓了頓,忽地一跺腳,“長此以往,我大玥國之將危啊!爭亂若起,流離皆苦的,乃是這萬民百姓啊!!”
他好像說著說著,就轉到了很遠的地方去了。
云落落也好像聽不懂,只是靜靜地看著他。
鄭秀才喘著氣,一轉臉,對上那雙黑白分明到幾乎藏不進一點兒污垢灰暗的眼睛時。
頓時一僵。
下意識還想再說什麼。
那邊,傳來男子優雅輕慢的笑聲,“所以,鄭秀才是瞧見我家落落一身女冠裝扮,便將她視作那楊道真之流?”
我家?
誰家?
云落落歪了下頭,似乎在思考封宬剛剛說了什麼奇怪的話。
而鄭秀才也眼眶一瞪,臉上以可見的速度發紅到發紫!
“不,不是,我,我……”
他忽而朝云落落拱手作揖,“小生慚愧!竟以相貌論人,枉對圣賢!望女冠勿怪!”
云落落抬眸看他,神情平靜,不知是真的渾不在意還是完全沒明白鄭秀才這番談論與‘不信’到底有何關聯。
那邊封宬已經走了回來,依舊站在云落落身側,再次含笑,“鄭秀才當得起一句‘君子坦蕩蕩’。”
鄭秀才頓時滿臉愧色,連連搖頭,“小生不敢,心胸狹隘之輩,當不起一句‘坦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