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巨大兇險的火勢之中,入眼之處皆是瘡痍,唯獨這個孩子,全身周整,沒有受到一絲傷害。
他愣愣地看著面前還冒著火和濃煙的屋子。
懷里的小黑狗抬頭,‘嗚嗚’地哼了兩聲。
“咔。”
有斷裂的聲音響起。
趙一抬頭,頓時眼神一變!
抬腳便要撲過去!
那邊,小孩懷里的小黑狗突然從他的手臂里跳了下來。
“小黑!”
小孩大叫一聲,追了出去。
“砰!”
頭頂斷裂的樹枝猛地砸下!
激起一片水漬!
趙一落回腳,看了眼遠去的小孩的背影,又看向落下的粗大樹枝。
“隊長。”
身后,忽然有個黑巾蒙面一身黑衣的人落下,極低聲道,“有殿下的蹤跡了。”
“!”
……
亂葬崗前。
云落落站在先前所停留過的地方,朝四周掃了一圈。
然后,目光再次停在某個方向,順著看去,那邊同樣兩座孤墳,并無什麼不同。
只是,在墳的后面,生長著一棵桃樹,花苞已露,清新淡雅沁著春意,倒與這荒涼冷瑟的地方格格不入。
云落落的目光落在那延伸的枝杈上……其中的一枝,被突兀地折斷的痕跡。
須臾后,她邁步,徑直走到那兩座墳的前方。
一大一小,無碑。
墳也不曾被修葺過,紛亂的雜草肆意地朝四周生長著。
原本應該立碑的地方,放著兩個黑漆漆的石頭。
石頭的形狀像兩個人,相對而立。
拱手對拜的模樣。
云落落蹲下來,雙手搭在膝蓋上,伸頭看著兩個黑石頭的小人,眼前忽然就浮現觀中那個被香火熏得黑乎乎的真人石像。
抿了抿唇,伸手,劍指并攏,按在了其中一個小人的頭上。
唇畔微啟,剛要念咒。
桃樹之上,所有花苞陡然綻開!
無數粉色花瓣,頃刻便似急雨般落了下來!
又被四周忽而刮起的風吹得四散飄零,只不過眨眼間,就覆蓋了整片亂葬崗的上方!
初春清麗的朝陽被遮蔽,光線暗了下去。
驚變如此橫生,蹲著的云落落卻絲毫不為所動,劍指壓著陰風往下。
落在了石頭小人的頭頂上。
“現。”
并無長篇大咒,不過唇側一個淺音。
“嗚嗚嗚!”
“爹啊,娘啊……”
“我死得好慘啊!!”
剎那間,許許多多的哭聲從四面八方一下圍繞過來!
像無意間跌入了一場聲勢浩大的送葬隊伍里似的,入耳全是哀聲哭泣。
吵得人幾乎瞬間感官全失。
而且,那些聲音還在寸寸逼近!像潮流般,要將云落落裹纏進去!
可她卻連眼睫都不曾顫動一下,劍指抬起,接著,又按向另一個小人!
指尖剛剛觸上。
一道桀桀的陰森啞聲,壓過那些陰惻瘆人的哭聲,響了起來。
“小先生,高抬貴手。”
云落落的指尖一頓,澄眸朝側面一瞥,頓了下,卻再次壓了下去。
“破!”
“啊啊啊啊啊!”
熟悉的女子凄厲尖銳的叫聲陡然響起!
“娘!娘啊!救我!救我!!!”
云落落松開手,終于,轉過了臉。
幾步開外,通身血紅的女鬼依舊在一片金色火舌中翻騰掙扎,一聲聲凄厲尖喊,“王郎!都是你害我!王郎!王郎!!”
金芒之中,女鬼受盡苦煉,猶自嘶吼不休。
無數的紙人自兩邊飛來,貼在那金火之上,卻很快又被那火光吞噬,化作灰燼掉落,接著,又有紙人飛來。
旁人看不出來。
可云落落卻瞧出,那一重重的紙人,在分擔火光中女子的煉體之苦。
而火光旁,身形肥大的喜婆,緊繃的喜服漸漸寬大,身影,也一點點地縮了下去。
她提著一盞白色貼著黑色‘囍’字的燈,背后,是密麻如蛾的紙人,或大或小,或涂紅描綠,或嬉笑怒罵,全都飄在半空,等她隨手一揮,便義無反顧地朝那金火之上撲去。
陰暗的破舊老宅在她背后隱隱綽綽。
牌匾上,“王宅”兩個字,經歷風霜歲月,紅漆淌下,宛若血流。
“小先生,老婦勸告過您,莫要再伸手。”
喜婆一雙被肉擠得看不見的眼睛也隨著身形的消瘦漸漸露了出來,陰森森的。
沒有眼珠,一片渾濁。
看向云落落時,仿佛什麼邪物露了臉。
全沒有先前在喜堂里的喜氣與親切。
云落落卻沒搭理她,而是轉身,走到那棵桃樹下,伸手,握住了其中一枝綴著花苞的樹枝。
第三十章 是你的功德
喜婆眉眼一森,聲音愈發嘶冷,“小先生未免太多事,老婦在此多年,并未作惡行兇……”
“啪!”
樹枝被云落落折斷。
喜婆聲音一頓,便看云落落轉過帶著花苞的樹枝,指向火芒之中,淺聲道,“你從未作惡行兇,那她呢?”
金色的煉火之中,血氣濃郁得,幾乎要將女鬼完全包繞起來!
喜婆渾濁的眼珠子里陡然冒出兇光來,“小先生若是定要咄咄相逼,那便別怪老婦心狠了!”
說著,另一手忽然朝前一揮!
“嘩啦啦!”
無數的紙人陡然便朝云落落撲了過來!
云落落抬眼,看那漫天飛舞的桃花,以及簌簌落下的各種形態的紙人。
想到那日,春暉爛漫,桃花盛開。
她盤腿坐在樹下,捧著被山下的孩子們撕壞的紙人,想著該怎麼辦時。
觀主笑瞇瞇地走過來,摸著她的頭說:“落落,別難過啊!看,這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