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少女跪在了地上,雙眼呆滯,良久,猛地捂住臉,痛哭起來,“是,原來我已死了啊!那畜生糟蹋了我,我不能連累阿姐,只能投了井。我竟是已經死了啊……”
又一少女抱住了頭,卻是笑了,“我原來早已死了啊……終于不用拖累阿爹了。我這破身子,何必要勞煩阿爹為我瞧病累得背都彎了……”
笑著笑著,她又哭了,“阿爹,阿爹,女兒不孝……”
荷香轉過頭。
看到原本跟她一般無二的一個個少女的身影,開始漸漸變得透明。
眼淚自她們的眼睛滴下,不落地面,便化成輕灰散在空中。
有人,露出一張烏青發紫被水淹沒窒息而亡的臉。有人,露出一副病入膏肓瘦骨嶙峋的身子。
還有人,一身的血,死狀慘烈。
她瞪大了眼,往后退了一步!
不明白,身邊這群方才還好好的姐妹們,為何突然間會變成……變成這副凄慘模樣。
云落落看著眼前悲哭哀聲的少女們,片刻后,散開劍指。
剛垂下手臂,指尖就被人從身側握住。
她側過臉,看到近在一畔的封宬。
指尖被握住的力度重了重。
好像有什麼東西在她的心頭用力地按了一下。
她垂眼,看了看被握住的手指。
少許,抬眼,看向封宬,輕聲道,“都是些死不瞑目的亡魂。”停了下,又晃了晃被握住的手指,聲音更加柔和。
“不傷人,別怕。”
封宬靜默。
他自幼長在深宮,受過無數陰謀詭計,便是刀尖已對準自己的性命,也不曾露過一絲怯色,更何況區區鬼怪。
這小家伙,到底為什麼會以為,他在害怕?
唇畔微噏,剛想說什麼,卻又停住。
少焉,彎了彎唇,點頭。
“嗯。”
而那邊。
荷香也終于反應過來,難以接受地看向云落落,“她們……都已,已是亡人了麼?”
云落落點頭,“亡人之魂。”
荷香又是一震,張了張口,卻什麼也說不出來。
云落落看了她一眼,聲音依舊淺淡平緩,“亡魂之故,又結陰間姻緣,便是真人臨塵,也干涉不得。故而,我救不了她們。”
荷香的眼睛又瞪了瞪,看向身邊的女孩兒。
又聽云落落說:“然,你陽壽未盡,乃是生人之魂,并不受陰魂契結。我可保你平安歸家。”
說著,她頓了下,再次看向荷香,“你可是還要留在此處麼?”
若是一般人,定會規勸這少女早日歸魂,可云落落這語氣,分明就像是只要荷香點個頭,她就真的能立馬掉頭走人似的。
封宬忽而有些忍俊不禁。
掃了眼身畔這一臉認真的小丫頭,心想,該不會是故意的吧?
荷香卻被嚇到了,頓時露出一臉的懼色,立馬開口,“不是!小先生,我,我……”
她想說自己是一定要回家的。
可是,可是……
她又忍不住看向周圍哭聲悲戚的……亡魂們。
剛剛還逼著這像妖怪的‘小先生’要保下她們所有人,可現在,居然又反口說要一人離開。
她這樣,與那些背信棄義之人,又有何分別?
她忽然朝云落落跪了下來,“小先生!就算她們已死,已是亡人,可也是被迫結了陰婚,求您伸手,好歹……好歹救她們一救,別讓她們在此繼續受辱了吧!”
說著,她就朝云落落磕頭!
然而,云落落卻拽著封宬,兩步錯開,避開了她。
“我救不了她們。”同時開口。
荷香一僵,緩緩抬頭,“小先生未免太無情……”
封宬站在一旁,看著這第二次逼迫云落落的女子,深眸之中,霜色點點漫開。
可他卻忽然轉向云落落,微微俯身,在她臉側低聲道,“我不想在這里待著了。”
這話很輕,只有離得近的云落落和荷香才能聽見那話語里隱隱藏著的一點兒任性和……撒嬌。
荷香顯然是沒想到這個通身貴不可言一個眼神幾乎就能奪人性命一樣的男子,竟然會對著這‘小先生’用這樣的語氣說話。
那樣子,仿佛他才是依附軟弱的那一個……
驚得眼睛都瞪大了。
而云落落卻好像什麼都沒聽出來,轉過臉,看了眼湊過來的封宬。
目光在他彎彎的唇畔停了停,點頭,“嗯,好。那我們走吧……”
話沒說完。
荷香突然撲過來,一下抓住了她破舊的衣擺,“不,別走!別……小先生,我,我……”
她還是開不了口。
身后一直在哭泣的一個少女,忽然抬起頭來,輕聲說:“你走吧!荷香。”
荷香一頓!
另一個也轉過一張烏青的臉,含淚望來,“能回家多好,荷香姐姐,回吧!”
荷香的嘴唇顫了顫。
“去吧!荷香妹妹,你還活著,我們都死了,不需為我們這樣的……鬼,連累了你。”
“是啊!你不是說家里只有一個阿爺了麼。你阿爺在家等你啊!”
又有兩個少女飄了過來,擋在了云落落將要離去的前方。
封宬抬眸,握緊了云落落的手指。
卻聽那兩個女鬼開口。
“荷香不懂事,冒犯了小先生,請小先生饒恕。”
“她被送來時,正好看見一個姐姐被紙人抓走,明明自個兒都嚇壞了,卻還是想去攔那紙人。她是個善良的孩子,求小先生不要計較,帶她走吧!”
然后朝著云落落屈膝,深深地行了一個大禮。
云落落沒說話,可封宬卻差點要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