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他,孫夫人的眼神猛的亮了起來,“據聞攝政王將親征。”
“是,兩日后即將去往守隘關。”
孫夫人當即朝著他拜了下去,“老身有個不情之請,請大人應允。”
顧晏惜忙避開不受這禮,“您只管說便是,無需行此大禮,本王承受不起。”
孫夫人抬起頭來,眼神灼灼,“請您,將老身的夫君帶回來。”
顧晏惜只覺得喉頭一哽,聲音發澀,“孫將軍為國捐軀,帶他回來是本王應有之責。”
“老身……謝過。”孫夫人露出個如釋重負的笑,她別無所求,只盼著那人能長眠在這生養之地,待她百年后能同葬一穴。
太子紅了眼眶,側過身去啞聲道:“我去給外祖上柱香。”
便是尸骨未回,孫家也是立了靈堂的,以孫將軍的衣冠為供,般若大師領著大拙寺一眾高僧誦著往生經,煙香裊裊中更添悲意。
如今滿京城,只有這一隅與熱鬧無關。
顧晏惜要忙出征之事,吊唁過后便告辭離開,太子卻是留下了,他用行動告訴所有人,孫將軍就是大慶的功臣!孫將軍無過可論!
此舉壓下諸多聲浪,便是還有說道的也都識趣的壓低了聲音。
出征的前一晚,顧晏惜將花靜巖的手書送了回來,花芷接過來撫了撫,聲音顯得有些輕,“我讓人做了些肉脯,隨后會讓人給你送去,不和糧草一起走,速度太慢,后邊我會繼續讓人做。”
“好。”
“后續的糧草我會看好,不讓人短缺了你的,若有什麼需要你給我寫信。”
“好。”
“宮中……”
“阿芷。”顧晏惜打斷她的話,走近了蹲到她跟前從下而上的對上她的視線,他愣住了,到了嘴邊的話都忘了要怎麼說,他從沒有見過阿芷這般茫然的仿佛神魂都失了的眼神。
“別怕。”脫口而出的話讓顧晏惜自己都愣了愣,他突然就明白過來了,心疼得一把將人抱進了懷里,重復道:“別怕,阿芷,別怕。”
軟軟的伏在人肩頭,花芷有種后知后覺的恍然,她是在害怕嗎?好像也是,怎麼能不怕呢,這是一個戰爭需得用人命去填的年代,而她不知道這人命里會不會包括晏惜這一條。
她怕他回不來。
她怕這是他們的最后一面。
她怕這個世道分崩離析,怕成無根浮萍,怕護不住家中老幼,也怕如今的滿目繁華會變成地獄場。
她怕的事情有這麼多,可最怕的仍是他回不來。
他回不來,后邊這一切才會變成現實,他若回不來,后邊不知是長是短的人生路她就得一個人走。
怎麼會不怕呢?她又不是無心無感的泥人,泥人還怕碎呢。
兩人抱了一晚上,也不知是誰依偎著誰,誰又從誰的身上汲取暖意。
直到天明。
親了親閉著眼睛裝睡的阿芷,顧晏惜將人送到床上蓋好被子,在她耳邊輕聲道:“等我回來。”
花芷毫無動靜,就好像真的睡著了一般。
顧晏惜低頭,這次,親吻落在了唇上,靜靜相貼片刻,最后再深深的看了這張面孔一眼,他轉身大步離開。
花芷沒有動,眼淚無聲的從眼角滑落。
聽著門開,門關,腳步聲漸遠,她把自己蜷進被子里,被子輕輕聳動,卻仍是無聲。
好一陣過后,她猛的又掀了被子坐起來,走到門邊伸手欲開門才發現自己衣衫凌亂,她又折回去,跑到柜子邊拉開柜門,拿起一件就要往身上穿,這時門開了,她回頭,是迎春。
迎春看著滿臉是淚的小姐驚得把手上的盆都給扔了,三兩步跑過去扶著人出聲就已是哽咽,“小姐,您……”
“換衣服,迎春,給我換衣服。”花芷摸了摸頭發,“還有頭發,快點。”
“好好,婢子這就弄,您別急。”
聽到動靜的其他丫鬟火急火燎的跑過來,迎春將小姐擋住,吩咐道:“我手滑摔了盆,重新去打水過來,去個人通知管家,小姐馬上要出門,讓他準備好馬車。”
花芷啞聲糾正,“不要馬車,要馬。”
“是,婢子立刻去傳話。”
第六百三十章 驚世駭俗的告別
迎春麻利的給小姐換好適合騎馬的衣裳,又拉著人坐下以最快的速度將頭發挽好,臉上的痕跡擦凈,讓小姐看起來一如平常。
她知道小姐的失態是因何而來,攝政王……今日出征。
拂冬進來了,平日里總是大盤小盤端著的人今日手里卻拿著一個包裹和一張還散發著熱氣的餅,“您先墊墊肚子,藥膳等您回來再吃,這個包裹里是些吃的,婢子做得重口了些,好下飯,您帶去給攝政王大人。”
花芷眼眶又有點發紅,她深吸一口氣,接過餅來咬了一大口邊快步往外走去,她得快一點。
花家所有人第一次見著她們天塌了時都面不改色的大姑娘跑得裙擺飛揚,甚至不顧禮儀的邊走邊吃著東西,從后院跑至前院,將最后一口餅塞進嘴里,從徐管家手里接了韁繩翻身上馬,打馬狂奔。
主街道非戰馬不能跑,她便從巷子里繞,不管多少人側目,多少人目瞪口呆,她什麼都顧不得了,她不想今日什麼都不說,以后再沒機會說,她不想分別時還慪著氣讓晏惜掛心,她不想以后想起此事就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