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是這樣。
我微微有些失神,手上松了力道,那小宮女竟掙脫了我,連滾帶爬地倒在了地上,哆哆嗦嗦地抓起一個碗砸向我。
我隨手一擋。
電光火石間,多年前的記憶重疊。
眼前的小宮女和當年的小胖子似乎成了一個人。
這個破碗代替了那塊石頭。
原來,那不是放過。
小宮女想跑,卻慌不擇路地踩到了裙子,后腦勺磕在了地上。
我看著她后腦洇出的鮮血,忽然想著,我該給他們的大婚,送一份賀禮才是。
07
我放了一把火。
點燃了整個東宮。
親手用那兩棵桂花樹做引。
熊熊燃燒的烈火中,我站在自己的寢宮里,親手把那些顧知霖曾經送我的,或貴重或不值錢的小玩意一件一件扔進大火里。
顧知霖匆匆而來,他還穿著太子大婚的禮服,算算時間,這個時間,應當是正在祭天的。
黑紅相間的禮服,襯得他的臉色竟有幾分蒼白。
他想沖進來,卻被燒得正盛的烈火擋住,被宮人侍衛死死拉住,被哭泣的金明月攔腰抱住。
我站在火中,隔著火海,隔著數不清的相伴歲月,和顧知霖遙遙相望。
我站在一個還算完好的桌子上,與他遙遙相望,露出一個凄楚又破碎的笑容。
「山山,你快出來,你快跑出來啊!我什麼都不怪你,咱們還和以前一樣在一起,你快出來啊!」
顧知霖紅了眼睛,聲音竟嘶吼得破了音。
我搖了搖頭,輕輕嘆了口氣。
「顧知霖,你是太子,以后還會是皇帝,我一個江湖女子,與你本就是不相配的。喜歡你,是我的錯。
」
我吸了吸鼻子,「我們回不去了,現在你有很多很多人保護你了,也有你最愛的女人陪著你。以后你要小心些,沒有我在身邊,千萬別再被人砍了。」
「我要走了,離開這座皇宮。今生,我們緣盡于此,你好好保重。」
濃煙滾滾,嗆得我流出了眼淚,帶上了哭腔。
顧知霖的眼睛血紅,聲音里竟帶上了從未有過的祈求:
「山山,你別和我耍性子了,別嚇我了,不是會金鐘罩鐵布衫嘛,你不是很厲害嘛,你快出來啊,你在嚇我是不是?火燒不死你的是不是?」
顧知霖,從來都不是個蠢人。
我抹了抹眼淚,大聲告訴他,「顧知霖,我早就散去了功力,我想死,你攔不住。」
「你看清楚啊,我是賈山山!」
「不是什麼賈良娣,是永遠都學不會三從四德,不會和別人分享丈夫的賈山山!」
含著淚說完這句話,我朝他揮了揮手,好像過往的無數個清晨傍晚,我等在王府大門,朝外出回來的他笑著飛撲上去。
隨即,當著他的面,跳進了火焰最盛的地方。
08
「山山!」
顧知霖的嚎叫聲里,似乎有無盡的不舍和痛楚。
他像脫了力一樣,跪倒在地上。
眼淚不值錢地流了滿臉。
我化成原形,蹲在暗處看著這一幕。
心里好像打翻了調料鋪子。
我死了,他竟悲痛至此?
那我活著的時候,他為何要那般對我?
我本想著給他們的婚禮添添堵,尋些晦氣而已。
果然,金明月的臉色鐵青,幾乎要咬碎了牙,卻還是強擠出了幾滴眼淚,抱住了顧知霖。
「殿下節哀,這賈良娣也是個性子烈的,竟用性命和您置氣。
」
顧知霖聞言一愣,隨即垂下了眼。
臉上淚痕猶在,卻抬手回抱住了金明月。
兩個人身穿大婚禮服,在烈火前相擁,真是一對璧人。
只是,他們如何,和我再沒關系了。
我低下頭,爪尖一絲極其微弱的靈力緩緩流轉。
火燒東宮的那一刻,我便可以修煉靈力了。
那個時候我才頓悟,當年顧知霖誘捕我,對我動了殺心。我今天放火燒了他家房子,一來一回,這因果便了卻了。
我到他身邊,從來都不應該是報恩的。
我爹卜算,果然是個半吊子。
09
宮人從廢墟里扒拉出了一具燒得黑乎乎的焦尸。
根據殘存的配飾和身量,確認了是我的尸體。
但是卻不知該怎麼處置,索性就隨意停放在了廢墟旁。
那是那天企圖給我下毒,卻左腳絆右腳,把自己摔死的小宮女的尸體。
我把自己頭上身上那些亂七八糟的玉佩金簪都堆到了她身上,當作我的尸體留在東宮。
雖然那不是我,但此情此景,我的心里還是有些難受的。
嘈雜間,金明月的聲音異常清晰尖利。
「這兩棵焦樹真是晦氣,你還在那挖它的根做什麼,燒成這樣難道還能活不成?」
那個專心致志刨樹根的胖子跪伏在地,大氣都不敢出。
「你是何人?」
顧知霖不知道什麼到金明月身邊,臉色蒼白,聲音透著破音后的嘶啞。
胖子聞言身子伏得更低了,哆哆嗦嗦地回話:
「回殿下,小人原本是專門給良娣娘娘做桂花糕的廚子,被遣散后無處可去,就留在東宮做了花匠。」
這個胖子,正是當初顧知霖專門為我找來,擅做桂花糕的廚子。
算是我在東宮接觸最多的人了。
「那你為何不去查看別的花木,偏偏圍著這兩棵枯樹轉?」顧知霖的眼睛,死死地盯著那兩棵焦黑的桂花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