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我不說話,景昭生起氣來,騰地站起身來,將紅蓋頭狠狠擲在地上:「你為什麼要這麼對我?嫁給我,就讓你這麼難過嗎?既然如此,當初你為何要撩撥我?」
看著景昭臉上的神情,萬語千言哽在喉間,叫我說不出話來。
「你為什麼不說話?為什麼?他是你哥哥啊?你究竟為什麼要這麼對我?」景昭步步緊逼,用力捏住了我的下巴,逼我與他對視:「從什麼時候起,從什麼時候起?到底是從什麼時候起?」
「不是你想的那樣的。」下巴被他捏得隱隱作痛,眼淚不受控制往下掉:「不是這樣的,月兒一直都是喜歡你的......」
景昭啊,你可真是個傻子,你連月兒都認不出來,還說什麼喜歡呢。
「你到底是因為喜歡我才要娶我,還是因為,你根本就是喜歡你得不到的東西?你知道我喜歡什麼東西嗎?你知道我喜歡什麼顏色嗎?你知道我喜歡什麼花嗎?你說你愛我,你究竟愛我什麼呢?你說不出來,因為你根本就是活在你愛我的想象里。」
「原來你竟是這麼想我的。」景昭氣得笑了出來,脖子上的經脈抖抖地立起來,掐在我臉上的手指也在微微發顫,他怒得低吼了起來:「究竟是因為這些,還是因為你的骯臟齷齪心思,你自己心里有數,朕說出來都嫌臟。」
說罷,他驟然甩開了手,頭也不回地走了。
我叫宮女進來將床鋪上的花生、紅棗、桂圓、蓮子收拾起來,然后脫去了大紅色繡著鳳凰的喜袍。
那喜袍,與景昭今夜的紅衣極為相襯。
我想起了第一次見他的時候,他命人給我送了一碗紅糖姜水。
他登基后,竟敢放下一切,到徽州去接我回來。
他縱然生氣,還是送去了只有皇后才能穿的正紅鳳袍。
攬月宮的一應布置,也看得出來廢了極大的心思。
可是,我不是月兒,我受不起他的情誼。
這夜,我坐在床邊愣愣地睜著眼睛,任眼淚不斷地砸下來。
我覺得,是命運捉弄了我,我的心思既不骯臟,也不齷齪。
以前在我屋里伺候的丫鬟青霜和蘭佩陪著我進了宮,她們道:「娘娘,時辰不早了,早些安歇吧。」
娘娘。
我如今是良妃娘娘了。
翌日晨起,迷迷糊糊醒來的時候,我還有些恍惚。愣了許久才發覺,原來,我昨日已經嫁人了。
我帶著蘭佩去給皇太后請安。
太后端坐在鳳椅上,滿頭的珠翠和華美的錦袍將以前那個柔美婉約的麗妃變成了威嚴沉穩、不怒自威的皇太后。
「良妃既已入宮,往后便要安分守己,盡心服侍皇帝,切不可恃寵生嬌,亂了后宮秩序。」皇太后俯視著我,如此說道。
我跪在地上,應聲答是。推己及人,我若是皇太后,我也不會喜歡像我這樣的兒媳。
我在她眼中大約就是勾著景昭放下大業、親下江南的禍水吧。
很多事都變了,位置不同了,有些關系也變了。就比如,景昭還是靖王的時候,麗妃見我的時候,也會柔柔地朝我笑笑。如今她對我,只剩下安分守己可說。
沒有什麼東西是永遠不變的,正如每天的月亮,各有圓缺。
「后宮鳳印現由賢妃暫代,以后,良妃若有什麼,便向賢妃稟告吧。」太后端起茶盞朝著我和鄭黛道:「哀家乏了,你們二人都退下吧。
」
我和鄭黛相攜出了慈安宮,以前我并未這般近距離地和她接觸過,如今一看,她的眼睛長得真的和沈懿珩的好像啊,是真的像,又黑又亮的眼睛中像是藏著整條星河。
他們才是貨真價實的親兄妹。
「你怎麼了?」鄭黛側著頭看我,輕輕拍了拍我的胳膊:「你別放在心上,我剛入宮的時候,太后也是這般囑咐我的。」
我看著她的眼睛,怎麼也抑制不住眼底氤氳的濕意,良久,我才撫了撫胸口道:「我沒事,只是,只是有些想家。」
29
這日,我坐在御花園的秋千上,望著天空的鳥兒出神。鄭黛不知從哪回來,見到我一愣,然后問:「你哥哥今天離京,你沒去送他嗎?」
我根本就不知道,我根本不知道,沈懿珩什麼時候離京。
原來,竟然是今日嗎?
我慌忙站了起來,想到此時已是半上午,又頹然坐回了秋千上,有什麼用呢?他已經走了吧。
就算他沒走,我也不可能有機會送一送他。
我和他之間相識一場,到最后,也只剩下山水不相逢。
我心神恍惚地回了宮,鉆進被子里哭濕了被角。
沒有了,真的沒有了。
我又開始寫字。
字帖首頁前三個字是他的名字——沈懿珩。
我寫了很多遍,哪一撇要長了好看,哪一豎要頓一下在再寫,一筆一劃好像深深刻在了腦海里,每一筆都異常清晰。
從徽州到現在,我自己描了五本字帖了,只是,不知道今生還有沒有機會能給他看一看,看看他能不能分清,哪一本是他的傳家寶。
第一場雪簌簌落下的時候,禮部以后位空懸,后宮不穩為由,祈請景昭早日立后。
當時宮中只鄭黛和我位居妃位,朝堂上為立后之事爭吵不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