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拂去宣紙上的花瓣,低下頭繼續寫字。
他坐在石凳上,逗著貓,任貓趴他懷里「喵嗚,喵嗚」鬧。
過了許久,他忽然說:「明月,你頭發亂了,有花瓣。」
我身體后仰,急忙伸手去拍,摸著頭發拍了好多下。
沈懿珩嘆了口氣,突然站起身來,彎下腰在我發頂輕輕撥弄。
我用余光偷偷看他,他平和清潤的目光里,藏著一寸一寸的秋波。
「你們在干什麼?」
一轉頭,玉華長公主站在門口,眼含探究,笑意清淺。
「月兒的發上落了花瓣。」沈懿珩手一僵,施然收回手,從容不迫道。
玉華長公主笑了笑,沒再說話,叫了一聲五五,抱起貓走了。
「我也走了。」
我站著,目送他離開,撞見了他回頭看我,四目相對時,他小小地笑了一下。
當晚玉華長公主派身邊的劉嬤嬤來請我,說是有要事相商。
「嬤嬤,什麼事啊?」
「老奴也不清楚,您跟我來就是了。」
劉嬤嬤把我送到祠堂,在外面關上了祠堂的門。
我心里騰起了一種不祥的預感。
「你說,你到底有沒有?」玉華長公主尖利的聲音驟然響起。
「沒有。」
「李家小姐哪里不好?王家小姐艷冠群芳,也入不了你的眼?忠勇侯府家的三小姐又怎麼了?」
「她們都很好。」沈懿珩不卑不亢的聲音傳入耳中。
「不說是吧。」
說話聲停了下來,響亮的「啪啪啪」聲響了起來。
「有沒有?」
「沒有。我沒有。」微弱堅定的反駁聲斷斷續續響起,夾著痛苦的悶哼聲。
我心頭一窒,提著裙子往里邊跑。
看見眼前景象時,我整個人都僵住了。
沈懿珩跪在地上,白色的袍子上全是深紅的血跡。
白袍被抽得裂了開來,露出一道一道的傷痕,他的背上早已是皮開肉綻,綻開的肉夾著血和汗與袍子緊緊粘在一起。
「明月,你等等,我先有事跟你哥哥說。」玉華長公主像沒事人似的,執著黑皮鞭,滿頭大汗,眼睛卻通紅。
「母親。」心中劇痛不已,我全身都在顫抖,我撲跪上去緊攥住了帶血的鞭子,手里滑膩的液體和鞭子粗糙的觸感融在一起,我的手心全是汗和他的血。
「母親,您別打了。」
「沒你的事,去一邊待著。」沈懿珩的牙齒咬得咯咯作響,艱難地忍受著巨大的痛苦。
「明月,我問你哥哥有沒有違背祖宗規矩,他說他沒有,你覺得他有嗎?」
「他沒有。」
玉華長公主話鋒一轉,有些急切地問:「明月,那你呢?你有沒有?」
我拼命地搖頭:「我沒有。我沒有。」
好像,我帶給沈懿珩的從來都是傷害。
因為我,他受盡了折磨,因為我,他變得傷痕累累。
我不敢了,真的不敢了。
「明月,你覺得哥哥好嗎?」玉華長公主笑著看我。
「哥哥很好。」
「哥哥哪里好?」
「哪里都好。」
沈懿珩氣喘吁吁道:「母親,您這是干什麼?您到底想問什麼?」
「干什麼,我要打死你這逆子。」她突然丟開了手里的鞭子,沖上去抽了沈懿珩一記響亮的耳光。
清脆的耳光聲在空曠的祠堂里蔓延開來。
「明月,來,你繼續說,你喜歡哥哥嗎?」
「我不喜歡。」
「好,不錯,真好。」她哈哈笑了兩聲,到我這里去撿她的鞭子。
「明月,去,遠處待著,讓我問問你哥哥。」
她揚起了手中的鞭子,眼看就要往沈懿珩身上落,我想也沒想抱住了沈懿珩,鞭子抽在身上,我死死地咬著牙閉上了眼睛。
「混賬,混賬。」玉華長公主將我從沈懿珩身上揪了下去,一巴掌又呼在沈懿珩臉上,扇得他半個身子倒在了地上:「逆子,你到底有沒有對你妹妹產生禽獸心思?」
沈懿珩沉默了,周遭的一切都靜了下來,祠堂里是死一般的寂靜。
在這煎熬的幾秒鐘內,腦中混混沌沌想了許多,我怕他在母親面前承認,我怕他一旦說出口,一切就都完了。
「我沒有。」沈懿珩忽然道:「我沒有。」
我小小地松了一口氣,我本來也不是他妹妹。
玉華長公主將我甩在地上,揮舞著鞭子又啪啪抽在了沈懿珩身上:「不說實話是吧?不說是吧?」
「母親,我,我真的沒有。」他的聲音越來越微弱。
祠堂的涼氣很重,刺骨的涼慢慢滲入身體里。
我們已經說好了,他是哥哥,我是妹妹。可是,可是,還是變成這樣了。
我垂著頭抱住了長公主的腿:「母親,哥哥沒有喜歡我,我喜歡哥哥,全是我一廂情愿。」
22
沈懿珩昏了過去,劉嬤嬤進來帶走了他。
祠堂里只剩下我和長公主兩個人。
她坐在椅子里,像是被抽走了全身的力氣,只顧著怔怔地掉眼淚:「我年輕的時候,也喜歡這樣的小將軍。明明是將軍,卻不粗魯,行為舉止儒雅斯文,像畫卷上走出來的謫仙似的。」
「我當時也像你一樣,喜歡一個這樣的將軍。我們互相喜歡,很快定下親事。那時我覺得我真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姑娘。母后視我為珍寶,哥哥又疼愛我,馬上就要嫁給我喜歡的人,我的人生再無煩惱了。然后,他突然要打仗了,想到他要去好久好久,我舍不得。
我給他灌了一壺酒,把自己給了他。那一夜,我有了你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