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我的腦中突然浮現出夢里的場景。
他站在病房外,和我哥一起。
用遍布溫柔愛意的目光看著被推出搶救室的林酒。
提到我時,嗓音卻一片漠然:「我從來沒后悔過。」
我人生中最美好的十五年。
最熱烈誠摯的愛意。
竟然就綁在這樣一個人身上。
我突然笑出聲來,在小腿即將被他用力撞在欄桿上的前一刻,猛地從他手中抽離出來。
「廢物。」
扭傷的腳踝痛得我呼吸一滯。
但我還是趁著江添沒反應過來,猛地揪住他頭發,用力往欄桿上砸了過去,
「下賤貨色,想再害我一次,你做夢!」
江添的頭重重撞在鐵欄桿上,發出咚的一聲巨響。
額頭磕在尖角上,當即有鮮紅的血涌出來。
順著他的臉頰往下淌,一滴滴落在衣服上。
「……心心……」
我喘了兩口氣,松開他的頭發,站起身來。
扭傷的腳踝仍在連續不斷地傳來痛覺感受。
不過無所謂。
我垂眼看著他痛到失焦的眼睛,慢慢地、慢慢地笑了起來:
「好深情啊,我的小少爺,不惜犧牲自己,也要讓我毀在這里,為你的小白蓮爭一個前途嗎?」
「這就是陸心廷給我的警告吧?你們在這個時間就已經商量好了要共享她嗎?」
「真是惡心透頂。」
我提起裙擺,一下下蹭著他臉上的血,直到淺色的裙擺被染得斑駁一片。
然后將他丟在原地,沿著暗下來的天色,跑進了大禮堂。
遠遠地,禮堂里有悠揚的鋼琴聲傳出來。
林酒彈的果然還是前世那一首。
德彪西的《月光》。
她坐在臺上那架純白色的鋼琴面前,穿著銀色的小禮裙。
舞臺四周全暗,只有一束聚光燈照在她身上,像是黑夜里唯一一點擦亮的星火。
就像前世,在我訂婚宴上,踩著我的血肉往上爬時一樣,美麗到炫目的地步。
我沿著兩排座位之間的窄道一路往前跑。
推開試圖阻攔我的保安和主持人。
翻身上了舞臺。
站在唯一的一束光里,我踹翻林酒,一拳砸在鋼琴上。
在她不敢置信到呆滯的目光里,開始發瘋:
「彈彈彈,我讓你彈!」
「敢派你的小舔狗來害老娘,你還在這彈你爹呢!」
17
我當然知道。
被陸心廷邀請來的那位特招辦老師,此刻就坐在臺下。
前世,聽完林酒這一曲《月光》后。
他就在匯演結束時聯系到她,問她愿不愿意接受唯一一個特批錄取的名額。
林酒同意了。
這只是她光明前程開啟的第一步。
后來,在陸心廷的精心安排下,她又在學校里被一位音樂界殿堂級別的大師,收為了關門弟子。
我因為拍戲的緣故,要飾演一名患有自閉癥的天才鋼琴少女。
在經紀人的安排下,去找那位大師學習。
不過和林酒打了個照面的工夫。
晚上回家,就被陸心廷堵在門口。
他厭惡地看著我:「陸心喜,你有完沒完?」
「就因為你處處不如阿酒,你就這麼恨她,恨到連她給老師手抄的琴譜都要撕掉嗎?」
「真是個壞種。」
我茫然了幾秒鐘,等反應過來,下意識就要為自己辯解。
結果被他揮手打斷:
「謊話連篇。」
「你的狡辯,我一個字都不會信。」
……
臺下四起的嘩然聲里,我聽到有人在尖叫:
「血,你看她的裙子上好多血!」
血和灰塵混成一團的斑駁裙擺,凌亂的頭發,和高高腫起的腳踝。
我身上的每一處細節,都在證實我話中內容的真實度。
林酒扶著鋼琴凳,跌跌撞撞地爬起來。
看向我的眼神里,刻骨的怨毒和恨意翻滾了幾圈,最終還是恢復了一貫的柔弱無辜。
「陸同學,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可能是有什麼誤會。」
「但現在是我的演出,出于對臺下觀眾的尊重,你也不該這麼冒失地跑上來。」
陸心廷震怒地從觀眾席站起來,高聲斥責我:
「陸心喜,你瘋了!!」
我置若罔聞,拂開林酒,在琴凳上坐下來。
彈起了貝多芬的《命運交響曲》。
前世,為了在電影里真彈,不用手替。
這首曲子,我是扎扎實實地學了三個月時間。
不算精通,但在這樣的場景下已經足夠用了。
激昂琴音伴隨著輕微的電流聲,振響在大禮堂空曠的穹頂之中。
一段《命運》彈完,我轉身盯著她,擲地有聲:
「你破壞我的生日宴,挑撥我哥哥和我的關系,在我家人朋友面前造我的謠——這都是小事,我會用我的方式還回去。」
「但你指使江添把我從樓梯推下去,想摔斷我的腿,就是為了讓我別出現在這個舞臺上——」
我停頓了一下,盯著她驟然蒼白的臉色,嗤笑一聲,
「鋼琴可是你最引以為傲的東西,連同臺競技,贏過我的信心都沒有嗎?」
18
臺上臺下亂成一團。
最后,負責校慶匯演的老師把我和林酒從臺上帶了下去。
主持人上來圓場。
下一個節目就是我們排的群體古典舞。
我在后臺和參與演出的女孩子們擦肩而過。
蘇嵐帶著眼淚沖過來,握住我的手:
「你受傷了是不是?!我應該陪你一起去的。」
「我沒事。」
我笑著摸摸她的頭,安慰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