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見男人的巴掌又要落下,我到底沒忍住沖了出去:「住手,這位大姐何錯之有?你這人好生不講道理,這位大姐嫁了你才是晦氣!自己賺不了幾兩錢,卻當街指責妻子賺錢寒磣,是為不仁;家有幼子等著救命,卻只顧自己莫須有的面子,是為不慈……你他媽就不是個男人!」
男人被我說得急赤白臉,作勢沖過來就要打我,下一秒卻不知被什麼東西擊中,當下便抱著胳膊滿地打滾。
有人拽了我出人群,直到過了橋,少年神采奕奕:「兄臺好生威風!」
我面無表情地看他一眼,掉頭就走。
心下止不住懊惱,我本是個性子清冷的人,向來秉著自掃門前雪的人生格言,也不知是席青鴛這具身體的影響,還是穿來古代想有一番作為的心理作祟,人生頭一次竟也仗義執言了一回!
身后的少年還在不依不饒:「兄臺慢些走,呀,兄臺等等我。」
他輕易追上我,自顧自說著話:「兄臺,在下齊欽,敢問兄臺姓名?」
我煩不勝煩,終于在拐過四條街后,問他:「是不是只要我說了姓名你就不跟著我了?」
「不是……是是是。」見我又要走,齊欽趕緊答應。
「席……郗青鳶。」
我說:「就此別過。」
可齊欽卻說:「郗兄,后會有期。」
5
到家時,席承竟在院子里等我。
我從狗洞里鉆出,抬起頭,對上的就是席承似笑非笑的臉。
「這個狗洞還是阿鴛七歲時為了溜出府買糖葫蘆挖的,如今倒是又派上了用場。」席承好像嘆了口氣,拉我起來,隨后掏出帕子耐心的把我的臉擦干凈。
他看我時總是很專注,偏又矛盾得很,似愉悅,又似悲傷。
在我愣怔間,他又兀自彎腰拍去我膝上的塵土:「我命小廝去瞧過了,那婦人家中確有一孩兒身染重疾,我讓小廝留了足夠他看病的銀錢。」
「席承……」
他重新站起身,笑看著我:「原也是一樣的笨丫頭,你想做什麼放心大膽地去做,侯夫人的名頭就是給你用的,左右我們侯府人口凋零,出了事也只你我二人。」
那時我并不知,席承之所以如此,不過是渴求他這般待我,希望他的阿鴛在他護不到的地方也能被如此珍重地對待。
又過了一個月,收到皇后娘娘遞來的賞花宴的帖子。
那個將席青鴛推到假山上,害她磕到頭的朝陽公主在人群里一眼就鎖定了我,她氣勢洶洶地走向我,旁邊都是坐等看戲的貴女們:「好啊,席青鴛你竟然還敢出現在本公主的面前!」
我面無表情看著她走近,又聽她趾高氣揚道:「你見到本公主為何不跪?」說著,她身后的侍女就要上前來。
「我是皇上親封的正一品誥命夫人,你不過是區區的二品公主,若是要計較,也該是公主你對我行禮。」
人群一陣騷動,她們大多數是瞧不上席青鴛的,畢竟她的身世擺在那兒——父母不詳的小乞丐,不過是命好,讓席承撿了她,麻雀變鳳凰。
「席青鴛怎麼敢……」
「她瘋了吧,平日里見了公主就像老鼠見了貓似的,真稀奇。」
對于這些議論我充耳不聞,反而在眾目睽睽下欺身上前,在朝陽的耳邊低語道:「公主真是好教養,惦記他人的夫君,威逼不成便痛下殺手,卻不知皇上對公主寵愛幾何,能允公主戕害臣婦?」
朝陽的臉瞬間慘白,她也是得過皇上的寵愛的,不然也不至于有這樣日月同輝的封號,可自她的母妃被冤枉與人有染之后,即使后來查出是有人蓄意謀害,皇上對她也早已大不如前。
有內侍來報:「請夫人小姐們移步大明殿用膳。」
緊接著又是一聲通報:「席小侯爺正在殿外等席夫人。」
穿過樹影斑駁的長廊,席承正在一簇花叢前。
我走到他身邊站定,伸出手撿掉他頭上的落花。
他愣了一下,隨即笑了笑,下意識要過來牽住我的手又不動聲色地收了回去:「這一次倒是我多余擔心了。」
「你是特意來接我的?」說完我就察覺到自己話里的漏洞,就席青鴛的性格,席承若是怕她受欺負定會次次趕來為她解困。
好在,席承大抵沒聽見,臉上始終掛著一層不變的笑。
6
在席間落座,觥籌交錯之際,突然有人提議由皇后擬題,讓在座的公子小姐們輪流作詩,若是作不上來,就自罰一杯。
皇后也有意為皇子們相看妃子,自然痛快允了。
她掃視了一圈,想了想道:「便以牡丹為題吧。」
一輪下來,賓客盡歡。
我兩耳不聞身外事,兀自吃著自己的,突然殿內響起一道不合時宜的聲音:「母后,席夫人雖已為婦人,但畢竟和我們年歲相仿,兒臣也想邀她一起熱鬧熱鬧呢。」
她心里打的小九九,在座誰人不知?
有人竊笑起來——席承也是把席青鴛當作正經的官家小姐養的,世家女子該會的東西她也盡會,唯獨作詩、做文章最是拿不出手。
可是我不知道,只當席承眸里的擔憂不過是怕我緊張,見他似有起身的動作,忙用手在他手背上安撫性地拍了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