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夸我懂事乖巧,可我真的很想做一個囂張跋扈的貴妃,但我舍不得。
舍不得讓他為難,舍不得他辛苦,盡管蹉跎了我這一生……
「琉兒,你看這雪,像不像十三年前,我守在你房外,等你瞧我一眼的那天?」
眼前這個戴著纏金翼善冠,身著玄色禮服的男人叫蕭予安,大周的皇帝,我的夫君。
此刻我所居住的琉璃宮,金香猊吞吐著百合香。
蕭予安知我極怕冷,特意賜下椒房,又厚鋪波斯毯。
這樣的寒冬臘月,宮中赤腳也不覺得冷。
此刻外頭的雪寂然落著,蕭予安攬我入懷,倚靠在榻上,與我一起瞧著外頭的雪。
蕭予安眉眼如畫,看我的眼中漾著數十年如一日的愛意。
「你為我奔喪的那個雪夜?」我才這麼說,就被蕭予安重重地敲了下腦袋。
「都是貴妃了,不可以說這樣的話。你且說像不像。」
「不像。」我認真地搖頭,「那天的雪比現在要大,還有個少年站在外頭像雪人。」
「不然我現在出去,再為你站一次?」蕭予安挑眉。
「在你出去之前,我爹肯定要提刀先來清君側。」
我嬌哼一聲,鉆進他的懷里,仰起頭借著火光看他。
蕭予安生的好看,眉眼鋒利,潮黑長睫在眼下垂下一片陰翳,一派溫潤謙和的君子模樣。
我爹說的對,他是個賢君。
他撿起先皇丟給他的內憂外患的大周。
前朝重用能臣,籠絡權臣,賢明寬宥,善待手足。
后宮娶了三朝元老林家嫡女,林窈娘為后。林窈娘是京城出了名的閨秀,賢良淑德,將后宮打理的一派和睦,除了身子弱些總犯咳喘外,叫人一點挑不出錯處。
案上燈花結了又落,發出嗶剝的細碎聲響。
他的下巴輕輕摩挲我的額頭:「委屈你了,琉兒。」
我是他結發十年的太子妃,李琉兒,他登基后卻只封我為貴妃。
我搖搖頭,想著方才他在坤寧宮,他不顧皇后在側,急著要拉著我離場的模樣,忍不住笑出來:
「皇后娘娘才委屈,冊封貴妃的儀式可比登基大典簡單多了,你都按耐不住,頻頻咳嗽,叫皇后娘娘面子都掛不住。」
「那我不管。」他竟然有了一點從前的幼稚,「只是想著……太委屈你了。」
「誰讓我的夫君是最最賢明的君王,偏我又做不來飛燕楊妃那樣的妖妃呢。」
他總說后宮沒有哪個妃子像你這般懂事,為我分憂。
那當然,他是我結發十年的夫君,這后宮怎會有人比我還愛他?還舍不得他為難?
這麼說著,他卻從袖中掏出個螺鈿描金沉香木盒,慫恿我打開。
那對東珠耳墜,在盈盈燭火下流光溢彩,叫外頭雪光都失色。
「東珠豈是我這個貴妃能戴的?」
我慌忙把木盒推給他。
卻被他捉住手,他低頭在我掌心細細吻過,叫我心頭酥麻。
「在予安心里,琉兒就是我的妻子。」
外頭的雪靜靜落著,他將頭埋在我頸中,溫柔地叫我無法招架:
「琉兒,再給我生個孩子吧,朝云她像你,這不公平。」
「哪里不公平,朝云不是你的孩子?」
他又說這般孩子氣的話,叫我哭笑不得。
「這次要很像我。」
這麼說著,他的手已經滑入我的衣裙之下。
我正起身推脫,卻被他自身后擁住,帶著我滾到厚厚的波斯毯上。
「原來你鋪毯子是為這個!」
我惱羞成怒。
「琉兒難道不喜歡嗎?」他壞笑反問,「我若是個昏庸帝王,也得讓你知道酒池肉林,與你日日尋歡作樂。」
他只咬著尋歡作樂四個字,叫我臉熱。
燭影搖曳,長發糾纏,十指交錯。
他吻得熱烈,叫我還未出口的呻吟都破碎。
他一遍遍喚我的名字,捉住我的指尖放在他心口:
「蕭予安的心只能分成兩半,一半寫著大周蒼生,一半寫著李琉兒。」
不待我反駁,他一個吻又封住了我的唇。
我在心中偷笑:
「那我可不一樣,我李琉兒的心,只寫著蕭予安。」
所以只是個貴妃又如何,我并不在意。
我遇見蕭予安的那天,是他最狼狽的時候。
我壓根沒想到這個偷佛臺貢品吃的少年,竟然是皇子。
那年上巳節,我與身為國子監祭酒的父親一起,去清泉寺參加三日的祈福。
夜里,娘親和阿姐們都睡了。
我悄悄溜進觀音殿,自右繞著觀音像走過三圈,邊走邊默念心中所求之事,據京城貴女們所說,非常靈驗。
「弟子李琉兒,想問何時能尋到如意郎君。」
偌大的觀音殿,只回蕩著我一個人的聲音。
如意郎君……郎君……君……
殿內陰森恐怖,走到第二圈時,我有點害怕了。
不對,怎麼觀音像底下的貢品少了個尖?
明明……剛剛還有九個啊。
就在我哆嗦著,邁著軟似面條的腿要逃時。
自供桌底下伸出了一只蒼白的手,捉住了我的腳。
不待我尖叫出聲,就被這手拉到了供桌底下,及地的桌布將我們遮住,他死死地捂住我的嘴。
「誰!」
是巡邏的沙彌。
底下很大,足夠叫我們兩個容身,卻又很小,叫我們靠得很近。
這麼一擠,就叫我瞧見他的眉眼。
他眉眼如刀裁,偏又有潮黑長睫,遮住少年心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