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京兆府,是我唯一的機會。
可如今他卻告訴我,這世間,再無人可為我阿兄申冤。
京兆尹摸著胡子說:「昨夜花燈會上,九皇子和宋大小姐一見鐘情。今日一早九皇子便請陛下下旨賜婚。就在你來之前,圣旨已經送到了宋府。」
「你一個小小丫鬟,竟然敢狀告當今九皇子妃?當真是膽大包天!」
「本官念你年幼無知,帶著這些東西趕緊回去!若是你執迷不悟,本官也不一定會嚴懲不貸!」
京兆尹重重地拍了一下桌子,他話語里威脅的意味十分明顯。
我離開,這一切便可當作什麼都沒發生。
我若還堅持留在這,那我便保不住這條命。
可若不能夠替阿兄報仇,我這條命留著又有什麼用?
每日看著仇人逍遙快活,看著我阿兄死不瞑目嗎?
不,我做不到!
「為何不行?她便是九皇子妃又如何?她殺了人,手上沾滿了鮮血。王子犯法尚且與庶民同罪,我如今人證物證俱在,為何不能夠狀告她!」
我原本佝僂著身軀跪在地上,祈求坐在高堂之上的人能夠為我主持公道。
可我發現,他也彎了腰。
所以我直接站了起來,我將地上那些狀紙全部都撿起。這些承載著全部希望的狀紙,不該就這般隨意丟在地上。
京兆尹突然怒了,他看了一眼身側的官兵。然后就讓人把我架起來。
「一個小小丫鬟,嫉妒主家還編造出了這麼多的謊言。今日本官不給你教訓,你莫不是以為這朗朗乾坤下,任誰都能夠讓你胡亂攀咬的?」
嫉妒主家?
編造謊言?
我突然就笑了。
原來這就是官官相護。
見強權低眉。
「我不服!宋卿雪殺了人,為何不能付出代價?」
「國朝律法森然,宋卿雪手染一百二十七名婢女鮮血。還當街縱馬撞死我阿兄。為人殘忍狠辣,且毫無悔過之心,這樣的人憑什麼能夠成為皇子妃?又憑什麼不能以律法處置?」
「我不服,我蘇姻不服!」
聲聲泣血,莫過于如此。
我嘶吼的聲音越來越大,京兆尹勃然大怒。他伸手指著我:「快,快把這個賤民的嘴給本官堵起來!然后給我打,狠狠地打!」
他怕我吼得太大聲,京兆府外若被人聽見,便會知道他為官不正。
緊閉的大門,斷絕了我唯一的希望。
那一下又一下痛徹心扉的板子,卻抵不過我心口那一刻的哀涼。
我原以為自己會死在這里。
可我竟然在恍惚間,看見了宋卿時。
20
我被宋卿時帶到了醫館。
身上很疼。
那些板子打在身上,用了狠勁兒,血肉模糊一片,從一開始便沒打算讓我活下來。
若非宋卿時突然出現,大概我就會死在京兆府內。
不過此時于我而言,活著,跟死了又有什麼區別?
我心心念念的,無非就是替阿兄報仇,我想告訴任何人,我阿兄哪怕只是一介平民,也不該成為別人登云梯的草芥。
我原以為自己會成功的。
但現實卻狠狠打了我一巴掌,成了九皇子妃的宋卿雪,便是做了再多惡毒的事,只要有這個頭銜在,我就永遠也扳不倒她。
郎中替我上了藥,宋卿時又抱著我上了馬車,他這次親自送我回了家。
我和阿兄的家。
家中的白布尚未撤掉,他抱著我進了房間,小心翼翼替我蓋好被子后,吩咐跟來的下人替我煎藥。
而他就守在我旁邊,滿眼心疼。
「阿姻,京兆府派人送信過來。我恰好有事外出接了那封信,才沒讓這件事情被爹娘知曉。」
宋卿時試圖伸手替我撩開額前的碎發,但卻被我一巴掌拍開。
「所以呢?」
他不明所以地盯著我。
「阿姻?」
「所以我是不是該謝謝你,謝謝我的宋大少爺替我攔住了這封信,讓我能夠保住這條命?」
我語出譏諷。
那些難以宣泄的恨意,在這一刻竟都發泄在了他的身上。
我知道自己這樣很不對。
但偏難以控制自己。
眼前這個溫潤如玉的少爺,我曾經真心實意放在心底喜歡了三年。
他待我好,有恩于我。
便是出了阿兄的事,我也從未把這件事情牽連到他身上。
宋卿時和宋卿雪不一樣。
他護佑了我三年,教我讀書明理,教會了我許多道理。讓我知道身為女子,也可以有自己的一番天地。
我視他如天上月,捧著、敬著。
可他終究是宋卿雪的阿兄,在這一刻,我被仇恨蒙了眼,竟然對他有滿腔的恨。
「阿姻,我……對不起。我不知道那日雪兒害死的人會是你阿兄,我若知道的話……一定,一定會……」
宋卿時滿臉歉意,愧疚和自責讓他整個人都變得有些小心翼翼。他一句一句向我道歉,可我變得尖酸刻薄,變得得理不饒人。
「一定會怎樣?」
「便是那日你知道了宋卿雪害死了我阿兄,你難道會殺了她,替我阿兄報仇嗎?」
「再者,就算那日死的不是我阿兄。宋卿雪就是殺死了人,那她就不需要為自己所做的付出代價嗎?」
我眼里的淚止不住滑落。
「我的少爺啊。您曾經跟我說過,這世間萬般事許多都身不由己,但是我們唯一能做的,就是無愧于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