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阿兄自幼相依為命。奈何連年饑荒,家中米缸早早見底。阿兄愁得都生了白發,夜夜輾轉難眠。
恰逢城西宋家在買丫鬟,我便瞞著阿兄用自己換了二兩銀子。
阿兄自責難掩,發誓必定高中狀元。日后我就是狀元的妹妹,再也不會受一點苦。
可我還未等到這日。
宋家小姐為了吸引五皇子注意,竟然縱馬長街,最后不慎撞死了我阿兄。
那一日,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宋家小姐和五皇子身上。
我的阿兄,成了這場英雄救美的祭品。
1
我知曉給人當丫鬟,必定是個苦差。
隔壁家的阿姊,就曾因家貧被她阿爹賣了銀錢,貼補即將成親的阿弟。
結果不出一月,那家小姐就將阿姊折磨得體無完膚,身上沒一塊好肉,劃爛了臉頰,裹著草席子草草丟進了亂葬崗,還啐了唾沫,罵她就是個低賤的命。
那時阿兄便對我說,此生他定護著我,必定不叫我受人欺辱。
奈何造化弄人,我若不狠了心把自己賣掉,只怕阿兄也活不下去。既如此,舍棄我一人或許能夠換回阿兄,甚至還能用我綿薄的月例銀子供養阿兄讀書。
阿兄若能榜上有名,我的日子才會更有盼頭。
所以初到宋家時,我頭都不敢抬,更別提在宋家主母面前故作表現。
卻不想就因為過于沉默,反得了宋家主母的青眼,認為我是個安分守己的主兒,與外面那些狐媚子不同。
所以我被送去了宋家少爺身邊當貼身丫鬟。
宋家少爺宋卿時,是長安城里出了名的溫潤公子,文采斐然。
更是無數少女的夢中情郎。
因此為他挑選婢女時,為防止婢女有別的心思誤了兒子前程,宋家主母特意避開了那些伶俐貌美的丫鬟,選了我這麼一個粗笨丫頭伺候著。
我在他身邊當了三年丫鬟,他便送了我三次生辰禮。
奇如坊的衣裙、珍奇齋的首飾。
這次則是一套極昂貴精致的筆墨紙硯。
我拿著這套文房四寶微微愣神之際,宋少爺臉上略帶著笑,伸手在我額頭上敲了敲。
「成日聽你念叨阿兄,五日后便是科考,那便祝愿小阿姻早日成為狀元郎的妹妹。」
被宋少爺打趣,我羞紅了臉。
連忙抱著文房四寶退出了他的書房。
宋少爺溫柔妥帖,便是我一個小丫鬟的生辰,他也一直都記在心里。
我瞧著手中這套文房四寶,眼眶有些發熱。當即就將東西輕輕放在地上,轉而朝著緊閉的書房大門磕了三個響頭。
宋家少爺的恩情,我這輩子都不會忘。
2
少爺允諾過了,生辰這天我可以回家跟阿兄一起過。
所以我一早就告了假,捧著這份禮物歡歡喜喜回家見阿兄。
可還未曾進家門,就被隔壁王大嬸一把拽住了胳膊。她手勁極大,拽得我生疼。
我剛吃痛驚呼,一抬眸便瞧見王大嬸正在落淚。
彼時我并不知曉她臉上的悲傷從何而來,甚至還傻傻向她揚了揚手中的東西。
「宋家少爺贈予我的生辰禮,五日后阿兄科考,正正好能夠派上用場呢。」
「嬸子,可是發生了何事?」
王大嬸抹了淚,半晌也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只拉著我的手慢慢進了我家門。
「阿姻,你要節哀。」
為何要節哀?
我這才注意到我家破舊小院里,掛上了白布。
這般布置,用心昭然若揭。
而我家中除了阿兄,就再無其他親人。
心口驟然一痛,手中的文房四寶也掉落在地。
上好的硯臺砸在地上,碎裂成兩半。但我卻顧不得那些,趕緊提著裙擺沖進了家門。
一進家門,便瞧見街坊鄰里全聚在屋內,見我來時個個都噤了聲。王伯伯更是沖我揮了揮手:「姻丫頭,快去見你阿兄最后一面吧。」
人群中,那些和我阿兄素來交好的兄長們,紛紛抬袖遮淚。
我撥開人群直接沖進阿兄屋內,他門前也聚了不少人。見我來紛紛讓開,我一眼便瞧見躺在床上,閉著眼、唇色慘白的阿兄。
往日的謙謙君子,此時狼狽不堪,額頭處有一個很大的血窟窿,已然沒有半點生氣。
王大嬸的女兒王恬和我阿兄互有情誼,本是心照不宣的事,去年便行了簡單的定親之禮,原是打算等到科舉之后再提親。
現如今這般情景下,王恬阿姐坐在床榻邊,白凈的小臉毫無血色,她就這麼傻傻地盯著我阿兄,淚落兩行。
看著我來,王恬阿姐沖我笑,笑中含淚:「阿姻,你阿兄等你好久了,他還給你買了熱乎的糕點呢。」
瞧著王恬阿姐這般,我心口疼得厲害。
但還是強忍著一步步走到阿兄身邊。
「我回來了,還給阿兄帶了上好的筆墨紙硯。」
我的眼淚一顆顆掉落,顫抖的手慢慢抬起,然后輕探著阿兄的鼻息。
「阿兄,你怎麼不說話呢?」
我已然淚流滿面,死死握著阿兄的手,可他怎麼也醒不過來。
我便只能轉身看著王大嬸,泣不成聲:「上個月見阿兄時,他分明還好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