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忽然有些害怕,明知故問道:「是你殺了陛下?」
他眼底浮現出一抹厭惡,冷聲道:「是。」
我再次下意識地往後退了幾步,拉開我與他之間的距離,蕭妄卻步步緊逼,問道:「我為什麽不能殺他?今夜死的不是他便會是我!」
「怎麽?你也覺得我不配活在這世上嗎?」
我沒說話,覺得此刻的他很陌生,眼淚立馬就要往下掉。
蕭妄見我落淚,眼底閃過一絲慌亂,松開了我的手腕,神色瞬間又變回了從前那副模樣。
「你知道當初國師說我是妖孽降世後,我那父皇究竟是為何要留我一命嗎?」
「所有人是都以為是他仁慈,可根本就不是那樣的。」
蕭妄眼尾泛紅,眸子裏滿是悲戚,「因為國師跟他說,待他大壽將至之時,可以拿我的命,換他的命。」
說完,他忽地笑了。
眼眸雖含笑,神情卻愈發冰冷。
他說:「因為我是妖孽,本該除之,可他們大發善心留了我這許多年,所以以命換命權當是報答了,神明不會怪罪的。」
我輕聲喚他的名字,「蕭妄……」
他這才從剛剛的恨意中回過神來,軟下語氣向我示弱,說他的傷口疼得很。
仿佛剛剛的一切都只是我的錯覺。
我只好先拿出藥膏替他上藥,見到傷口那一瞬間,我的心微微一顫。
他身上的傷口實在是太厲害,血流個不停,我根本就沒法兒替他處理。
蕭妄仰頭看著我,像只受了傷的狼崽子一般。
我放柔語氣哄他,「去找大夫好不好?」
「不用,皎皎。」
說著,他拿過我手中的止血膏挖了一塊出來,敷在傷口上,他連眉頭都沒有皺一下,慢條斯理地替自己上好藥,又從衣服上撕了塊布條包紮。
一切都是那麽的嫻熟。
這晚蕭妄迫切地想要從我口中獲得答案。
我不會嫁給周懷瑾。
我會永遠陪在蕭妄身邊。
像個想要吃糖的孩子似的,得到了想要的答案,他終於笑了。
笑得讓我覺得好像從未認識過他,又覺得或許這才是真正的他。
我知道不能激怒他,否則身邊的人都要遭殃。
我雖並非這個世界裏的人,可鎮國公一家待我極好。
周懷瑾……也是極好的人。
蕭妄登基之後,我便被接到了皇宮裏。
封後大殿就安排在三個月後。
若是尋常的人家女兒做了皇後,肯定是高興得合不攏嘴,但我那對父母是真心疼愛我,一心只管我是不是被逼迫的。
就連周懷瑾也聯合禦史臺一起上奏,說蕭妄強占臣妻。
還說他,身為人子不孝,身為君王不仁,如此不孝不仁之輩做了皇帝實乃一國之孽。
蕭妄並不在乎。
周懷瑾在禦前連著跪了三日,最後還是我勸他回去的。
原本那個風光霽月,名滿京都的驕傲少年第一次彎了腰,落了淚……
他跟我說,讓我等等他,他一定會接我出來。
我跟他說不必,我是自願留在皇宮裏的。
周懷瑾不信,一心覺得是我在騙他。
其實這話半真半假,若是可以的話,我自然希望能夠嫁與周懷瑾。
可我根本不屬於這個世界,是我自作聰明,覺得自己既然是局外人,便能夠改變一切,如今倒是把自己也拉入局了。
既然已經這樣了,我便希望這個故事能夠圓滿一些。
蕭妄能夠圓滿一些。
周懷瑾紅著眼眶,滿是不舍,「可你本該是我的妻。
」
我仰頭看著他,心中有些惋惜,卻並沒有想象中的那麽傷心欲絕。
我後退半步,對著他盈盈一拜,「望周大人日後再遇良人,喜結連理,子孫滿堂。」
3
蕭妄剛登基,應是有很多事情要忙。
他一改往日在眾人面前的模樣,變得易爆易怒,殺伐決斷,手腕極其狠厲。
但他又好似天生的王者,好像天生就屬於這個萬人之巔的位子一般,朝野上下被他整治得極好。
所以哪怕他再暴戾,朝中大臣也是敢怒不敢言。
每每蕭妄情緒不穩定便只有我能平息他的怒火。
我不許他再殺人,每日帶著他去宮裏設置的佛堂中燒香拜佛,告訴他好人是會有好報的,讓他去感受這世界上的美好。
蕭妄也如我期望的那般,逐漸變得溫和起來。
直到封後大殿結束那日。
我頭上沈重的鳳冠還未來得及卸下,就發現了蕭妄的秘密。
暗牢裏數不盡的死囚,絕望的哭喊聲,以及血液腥臭的味道,和一眼望不到底的黑。
這裏面的人全是皇親國戚,全是與他沾親帶故之人。
原來這些日子他都是裝給我看的。
其實他從未改變。
只有我一直被蒙在鼓裏,妄想自己能夠改變他。
蕭妄得知此事後慌了神,急匆匆趕到暗牢裏。
我冷冷地看著他,「騙我好玩嗎?」
他想跟我解釋,張了張嘴卻什麽也沒說。
因為他自己也不知道該如何開口,因為我看到的就是事實。
他過來抱我卻被我一把推開。
我被牢房裏難聞的氣味兒熏得直犯惡心。
蕭妄不顧我的掙紮,直接上前將我打橫抱起,就這麽一路抱著我走回了寢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