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我整個人都撲著壓住他,腦袋過了電一樣,視野好像都跟著清晰了不少。我拼命把手往下送,看見他嘴唇嚅動著,似乎說了幾個字。
「演的?我腿都斷了,每天晚上都看不見月亮,全他媽是烏云,現在門閂聲一響我就一哆嗦……我這縷白頭發!」我幾乎語無倫次,眼前也一片血色,「演的……你演一個我看看!」
手好像動不了了,我使勁眨眼睛看,是鐵簽子到了頭,扎不進去了。
我忽然就清醒了。
不能被他帶到任何情緒里,我還有別的事要做。
肖維眼球凸起,臉上身上都是血,看著好像還剩幾口氣,將死未死的臉上滿是痛苦。
他囁嚅著嘴唇,竟然還能發出一點氣音。
他說,地獄。
我捏起下一根鐵簽子,狠狠扎了下去。
「地獄?」我湊近他耳邊,朝著地上那坨沒聲息的爛肉說話,「肖維你聽好了,我季云就算是身陷地獄,也絕不會做倀鬼。哪怕被扒皮抽骨,我也要殺了地獄里最惡的厲鬼!」
自然是沒有回應的,鮮熱的血濺進了地上一圈冷下來的雞血里,溫度一點點喪失。
我放聲大笑,聲音片刻就被遠處的鞭炮聲裹住,只有我聽得到那聲音里的坦蕩。
地上那坨爛肉各自分了家,左邊的拳頭還緊攥著。我瞥了一眼,從兜里掏出一塊布條,用力綁住了那只拳頭。
羅大明第二天回來的時候,村里席辦完了,院子里也收拾干凈了。
我給他倒酒,順便旁敲側擊 U 盤的情況。
他一飲而盡,說出來的話卻叫我一愣。
「我說,我兒子以前就在你家買過特價 U 盤,拿回去就壞了。
」
「我婆娘以前就在你家買過特價 U 盤,拿回去就壞了。」——他把話里的人換成了弟弟。
我并不因為他對話的改動害怕,可他的眼神讓我發慌。
他深深地看了我一眼,我眼神掃過并未停留,權當沒注意到。
他是在懷疑我,還是誰和他說了什麼,或者是……我杯弓蛇影了?
肖維不會提前向羅大明揭發我,即使他當天身上沒帶手機,我看不到通話記錄,我也能確定這一點。他不可能打電話說,不差那一天半天,他怕節外生枝。
況且,如果他真的第一時間就打個電話,他不會那樣怒氣沖沖地來羅大明家。
更重要的是他沒辦法推翻自己的話,暴露自己在辦席的日子偷偷回來,還進了別人家里的事實。
我端了個菜回來,羅大明的目光已經不在我身上了,看來是我太緊張。
羅大明自作聰明改了話,早就在我預料之內。
他們這個村子里,應該很注意,在外面會避免提到「婆娘」。
而我給他提的建議,聽上去也就是一句普通的話,就像買菜講價說「那天我哥在你家買了不新鮮的菜」一樣,他不會覺得我別有用心。
但話在嘴邊,他會潛意識里用最相近的詞語替換掉「婆娘」,我想他最開始想說女兒。
可他做夢都想有個兒子,又恰逢老三喪子,他一定會選擇過嘴癮,說「我兒子以前就在你家買過特價 U 盤,拿回去就壞了。」
這句話,比改之前還能讓人警惕。
因為當年 U 盤店為了促進消費做了活動,把 U 盤分成了男生款和女生款,男生款在學姐男朋友的店賣,學姐店里只能是女生購買。
他說兒子買過,我能確定,學姐一定會聽出問題。
而且其實,話里的提示一直都不在前半句,而是后半句。
羅大明接下來會說,「這回買的這個 U 盤,我拿回去給我兒子看了,他說芯片一打眼就能看出來有問題,里邊肯定也是假冒偽劣的」。
賣家會跟著話下意識地透過 USB 口看芯片,芯片自然是沒問題的——但我把它拆開里面夾上紙條之后,反著裝了回去。
那樣,學姐第一眼就會看到,芯片是反著裝的。如果是碰瓷挑事,根本沒必要這麼做。再結合「特價 U 盤」「里面有問題」,我的贏面顯然大于輸面。
24.
再有人看到肖維,已經是幾天后了。
他本來就不常在村子里,作為「有面兒的出息人」和拐賣主要策劃者,他大部分時間都在城里,回村也向來不定時間。
所以一時聯系不到他,也沒人在意。
直到大家在老賀家看到他。
那天是因為村民不小心「懲罰」了一個女人,人斷了氣,得趕著白天,去老賀家埋。
一群人聚在老賀家那個平常路過都不敢看一眼的院子,有人眼尖,看見角落有個沒埋好的坑,上面似乎是新土,可那幾天他們沒埋過誰。
土還沒撇干凈,肖維半爛不爛的臉就露出來了。
人群騰地慌亂,村長團團轉著叨咕是誰,撇土的人就看見肖維殘肢里緊攥著的拳頭。
里面有顆紐扣。
毫無疑問,是兇手被他扯下來的扣子。
而賀筱當天穿的那件衣服上,明晃晃少了一顆扣子。
賀筱顫著嘴只會念叨不是,忽然好幾個人想起來,辦白事席那天,他們碰見說要離村上城的肖維,正看見賀筱著急忙慌地跑來找他,說有很重要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