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思蕾高考前夕,我請了假,專程回老家一趟。
那時學術正忙,我的導師是于院士,時常安排我參加各種臨床實踐。
我沒那麼多時間,家都沒回,直接去了蕾蕾的學校。
老師將她喊出來的時候,她一臉茫然地看著我,手足無措,「哥,你怎麼來了?」
我問她:「你們高考志愿填了嗎?」
她搖了搖頭,「還沒。」
「好,記住我說的,人民大學和理工大學的錄取分數線有點高,可能沒把握,北京工業和師范也不錯,不妨試試報考這兩所,這段時間好好復習,努力一把,聽到沒?」
她有些呆愣愣的,我皺了下眉頭,又怕她壓力太大,不敢多說什麼,讓她回去了。
小丫頭,考到北京來啊,好好努力。
那年高考結束后,我生氣了。
她報考的是一所杭州的大學。
分數不差的,明明可以考到北京來。
她什麼意思呢?我想不明白,私底下套了若若的話。
若若說:「啊,蕾蕾啊,蕾蕾說感覺杭州挺好的,春暖花香,歲稔時康,上有蘇杭下有天堂嘛,我要是有那個成績,肯定也跟她一起報考了。」
所以,女孩子想法那麼簡單的嗎?
我有些無可奈何,異地戀也不是不行,主要是我最近又要臨床又要進修,跟著于院東奔西跑,實在太忙,真的沒時間跟她談情說愛。
等等吧,其實她還太小,剛入大學,等她適應好了一切,找個機會把關系挑明,見一下雙方父母,先訂婚好了。
她太害羞,自從上次洗澡事件,每次見我都躲著,偏偏又忍不住喜歡我,真是個小傻子。
好吧,等過年回家,我親自去找她。
把關系挑明吧,她都已經是大學生了,她爸媽應該不會反對。
我比她大六歲,已經參加工作了,忙碌之外,其實經常想她。
情竇初開是她,心猿意馬是她,第一次對女孩子產生幻想也是她,夢里夢外,都是她。
可是沒等到回家,我就又收到了她發來的信息。
手機沒拿穩,險些掉在地上,生怕會錯了意,一個字一個字地看。
然后竟然臉紅了,感覺渾身的血都在燒,在沸騰。
原來她,這麼等不及了。
我心里燒了一團火,迫不及待地去找于院請假。
老師讓寫完講座課時,可以放我幾天假。
我像個愣頭青,努力讓自己鎮定下來,認真寫課時。
可是寫著寫著,總是不自覺地出神,傻笑,一笑就是一下午。
結果是又拖了幾天,寫得不盡如人意。
原來,女人真的是紅顏禍水,擾人心智,讓人心神不寧。
蕾蕾,哥哥好像也等不及了。
我抽空去買了一枚戒指,見到了她,直接求婚吧。
問她要了學校地址,這傻丫頭呆愣愣的。
我迫不及待地催她,「地址發我。」
「快點。」
幾天之后,我坐上了去杭州的高鐵。
然后找到了她的學校。
蕾蕾眼光很好,杭州很漂亮,學校里梧桐樹枝繁葉茂,生機勃勃。
那是一個星期天,我在她宿舍樓下等了很久,竟然有些緊張。
托了個同學去叫她,結果那女孩說:「張思蕾啊,她不在宿舍,跟她男朋友約會去了。」
…………
我不信,問了很多人,她們的說法如出一轍——
「沒錯,張思蕾的男朋友是大二的趙碩,學校誰不知道,趙碩又高又帥,兩人感情可好了。
」
「什麼時候談的?不久前吧,誰知道呢,趙碩追了她好久了。」
我在樓下等了她一下午,抽完了一盒煙。
有幾個嘰嘰喳喳的女生從我身邊經過,竊竊私語:「哇,張思蕾的追求者可真多,一個比一個帥,羨慕。」
天黑了,我還在等,手有些抖。
我要掐著她的脖子問問她,什麼意思?玩我?
早該知道的,她綽號小仙女,怎麼可能只吸引了我一個人。
可是蕾蕾,你不該變心啊。
是因為遲遲沒收到答案嗎?
我說了好好上課,我一直在等你。
可是你怎麼能,被別人哄走呢?
心如刀絞,活生生被剜去一塊心頭肉的感覺。
我恍恍惚惚地站起來,掏出口袋里準備好的那枚戒指,扔到了垃圾桶。
臨走之前,我踹翻了那垃圾桶。
進修,實習,手術,參加各種學術演講,理論實踐。
我變得越來越沉默,恩師于院很器重我,我是他最得意的學生。
可是后來他也勸我:「鳳陽啊,你年齡也不小了,不能一心撲在學術上,你現在已經是主治醫生了,事業可以慢慢來,女朋友該找還是要找的。」
找女朋友很容易,可是找喜歡的女孩子不容易。
蕾蕾的微信我沒刪,她經常在朋友圈秀恩愛。
每看一次,我就心死一次。
后來,師母給我介紹了女朋友。
我們平平淡淡地交往,她是個小學老師。
文靜、乖巧、溫柔、有耐心,是我喜歡的模樣。
報紙上刊登我的講座時,她將我的簡介和照片裁剪下來,小心保存。
醫院太忙,沒時間約會,我們同居了。
蕾蕾終于從我的世界里剝離出去了。
我想,如果不無意外,我會留在北京,結婚生子,再也不會跟她產生交集。
但是兩年后,我失戀了。
女朋友走了我才明白,原來女孩子是需要哄,需要陪的。
她怪我太忙,怪我不記得她的生日,答應好了的約會總是會忘。
她還怪我跟她在一起時叫了別人的名字。
我以為我都忘了,結果一不小心,我呢喃了「蕾蕾」這個名字。
我道歉了,祈求她再給我一次機會,可是她說她太累了。
是我活該。
她搬走后,我一個人在屋里抽煙,煙霧繚繞,無比嗆人。
我的恨意像草在瘋長。
蕾蕾,你奪走了我的心,還要毀了我的人。
分手之后,我消沉了一段時間,不愿再談戀愛。
沒辦法把一顆心完整地交付給別人,怎麼有資格交往。
于院和師母說我快成神仙了。
清心寡欲,油鹽不進,介紹的女孩子不見,送上門的追求者也拒之門外。
好在,我情場失意,學術得意。
去廣州會診回來的那天,我洗了澡,一個人坐在陽臺抽煙。
北京的夜晚燈火通明,喧鬧繁華。
沒有比這座城市的夜景再美的了。
可是我如此孤獨。
想著很久沒有往家里打電話了,我給爸媽打了個電話。
掛斷之后又給施若若打了一個。
電話那頭,音樂聲鼎沸,無比吵鬧。
她在酒吧,我剛皺著眉頭打算斥責她一句,她已經不耐煩地要掛電話了。
掛掉之前,我那嗓門極大的妹妹興奮的大喊一句:「蕾蕾,蕾蕾你快看,那個小哥哥好帥,去問問慧子有沒有聯系方式!」
我瞇起了眼睛,神情變得微妙。
翻開了張思蕾的朋友圈,果然找到了一個月前的一條動態——「我回來啦,快樂老家!」
配圖是她的行李箱。
我以為,時間夠久了,可是心臟還是忍不住跳動了下。
小朋友,欠我的,該還了。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