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這個。」
什麼意思?我又不是若若,怎麼敢直接用他的杯子……
我紅著臉問:「有一次性杯子嗎,我倒點出來。」
「沒有,直接喝吧。」
他頭都沒抬,聲音平靜,絲毫不在意的樣子,但我四肢發軟,心亂如麻了。
施若若說她哥有潔癖,而且他又是當醫生的,怎麼感覺這麼不拘小節呢?
拿與不拿,我猶豫了下。
他突然看我一眼,目光詢視,我大為緊張,立刻拿走了他的保溫杯。
然后坐在一旁取下杯蓋,把水倒在杯蓋上,小口小口地喝著。
待會把杯蓋洗干凈就好了,我想。
「張思蕾,聽若若說,你大學畢業后就在家畫漫畫了?」
施鳳陽冷不丁地跟我說話,我險些被水嗆到,支支吾吾好一會兒,臉火辣辣的:「就、就隨便畫著玩,還挺多人看,后來干脆就專職了。」
「嗯,挺好的。」
他隨口一句肯定,讓我恍惚了下。
好嗎?除了他妹妹施若若,好像沒幾個人說好。
連我媽都經常念叨,好好一個大學生,找份正經工作交五險一金不香嗎,非要在家畫漫畫……
我大學時期就開始接觸漫畫工作室,一開始給人坐班做助理,掙得很少。
這一行,完全是興趣在支撐啊,單純喜歡畫畫而已。
我媽總覺得大學生的身份有多了不起,其實遍地都是,而我又屬于其中混得不太好的,在杭州工作的一段時間,很不順利。
后來網上連載的漫畫有了點起色,干脆就回老家專職了。
其實說出去總是有點丟人,七大姑八大姨總問我爸媽:「蕾蕾還在家啃老啊,畫畫能掙多少錢啊,一個月能掙三千嗎?掙不到還是出去找個班上吧。
」
尤其我小姑,總是故意拿我表妹金金來比較,「哎呀,我們金金大學一畢業就進了一家地產公司,在里面做繪圖預算員,現在一個月工資都一萬了,同樣是畫畫,這能一樣嗎?」
還有我大伯母,每次都用鼻孔眼看人,壓根懶得搭理我們。
只因她女兒——我堂姐張思夢嫁得好,姐夫家里有錢,開大公司的。
哎,反正現實就這樣,直到今年我的漫畫小火了一把,一個月也掙了一萬,我小姑又說:「那能一樣嗎?金金公司交保險,五險一金,蕾蕾有什麼?將來能有什麼保障?」
大伯母慢悠悠地嗑瓜子,眼睛斜著看人,逮誰懟誰,「說來說去不都是給人打工的,女孩子嫁得好才是關鍵。」
我媽那剛冒出頭的自豪感,又被掐滅了。
我爸倒是挺支持我,他一個開出租車的,整天樂呵呵的,逢人就炫耀,「我閨女可會畫畫了,畫得可好,她在網上畫的,還能掙錢,上次掙了錢還給我買了個新手機。」
有句話說得對,不要去炫耀,最見不得你好的往往就是身邊人。
可是我媽就想爭口氣。
我奶和我爺從小就偏心,偏心我大伯和小姑。
老兩口一輩子攢的錢,都偷偷摸摸地給了大伯,只因大伯家生了小堂弟。
我爸有一年得了闌尾炎住院,他們就來醫院看了一眼,拎了一箱奶。
可是我小姑父骨折住院,老兩口直接給了五千塊錢,還三天兩頭地關懷。
對此人家說,小姑父是外人,不給錢不像話,自己家兒子還給什麼錢。
上哪兒說理去?有些父母的偏心沒道理可言。
他們偏心大伯和小姑,自然也偏心他們兩家的孩子。
小時候我在奶奶家玩,堂姐堂弟也在,表妹金金也在。
一共四個孩子,他們煮了三個雞蛋,看到我才想起來——
「哎呀,蕾蕾也在呢,就煮了三個雞蛋。」
然后他們三個吃雞蛋,我在一旁眼巴巴地看。
直到我爸來接我,目睹了這一場景,大老爺們瞬間氣紅了眼,抱起我就走。
「走,回家爸給你煮。」
那天我爸給我煮了五個雞蛋,吃得我差點吐了。
然后他說:「今天這事別告訴你媽媽哈。」
哎,可憐我老爹,我猜想吃雞蛋那事,肯定是觸碰到了他童年中的某種記憶。
因為聽我媽講,小時候我爸也很可憐,爺爺奶奶有好吃的都先緊著大伯和小姑吃。
話題扯遠了,我媽雖然心里憋屈,但她真的很疼我,看我在電腦前忙,總是買一些藍莓、橙子之類的護眼水果。
有一次還買了兩盆仙人掌放我房間,說是防輻射。
相比那些親戚,我那群以施若若為首的初中好基友倒是不錯,個個吹噓我不打草稿——
「張思蕾啊,那可了不起,漫畫家,大漫畫家!我同學,小有名氣!」
「你們要趁著她火起來之前,趕緊要簽名,不然以后沒機會了。」
我正出神地想著,忍不住笑了一聲,然后就看到不知何時站起來的施鳳陽,倚著桌子,神情淡淡地凝視著我。
對上那雙漆黑的眸子,我又頭皮發麻了,結結巴巴道:「幾、幾點了?」
他嘴角勾起,好整以暇地示意我,「手機在你手里。」
我張了下嘴,趕忙低頭去看手機,10 點 24 分。
「若若怎麼還沒來?我去門口等她。
」
我低著頭,故作鎮定,結果經過他身邊時,冷不丁被他擋住路。
「怎麼會這麼怕我呢?」
近在咫尺,身軀高大,這強大的壓迫感包圍著我……他的聲音很有磁性,很好聽,還含著隱約的揶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