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饒有興致地蹲在一旁看幾人下棋,那崇敬也就持續了短暫的一會兒。
那穿著緇衣羔裘的老頭下輸了,將棋盤一掀,朝著那戴著赤幘大冠配著劍的中年男子吐了口口水,那碧紗袍子底下一雙抱香履的美髯公在一旁指指點點,又被那倆人罵了一頓,一人往面上給打了一拳。
待兩人氣哼哼走后,那美髯公這才發現旁邊多了個年輕的俊秀公子和一個小姑娘。
他自覺跌了顏面,微微咳了咳,從地上將拂塵撿了起來,端正了身子,面上現了些威嚴。
“二位不是這北邙山中人,不知來山中有何貴干?”
他雖然面上蓄著胡須,可聲音卻聽著年輕,一雙桃花眼也鮮活靈動得很。
柏久拱了拱手,“閣下仙風道骨,我們有個朋友前些日子來了這北邙山,不知閣下可曾見過?”說完將早已準備好的畫像展開遞了過去。
“你這人看著是個懂禮數的,容我看看。”
那男子將畫像接了過去,攤在手心看了一眼,撫著胡須的另一只手頓住了,眼睛也瞪得大大的。
忽的他打了個哆嗦,手一抖拔掉了好幾根胡須,痛得齜牙咧嘴的,問柏久:“我且問你,你尋的這人可是為情所困,得罪了女人?”
柏久不是很確定:“或許是的吧?”
“那就是了,定是被那婆娘給捉了去。聽我一句勸,趕緊回去吧啊!那婆娘可惹不得,告辭告辭,兄臺保重!”說完就一溜煙兒朝著山下跑走了。
“哎哎,你這人怎麼說話說一半,還沒告訴我們該去哪兒尋人呢?”阿姚朝著他喊了一聲。
就聽得那人遠遠回了一句:“朝著西南方行去,哪處花開得最茂盛就往哪兒走,然后就能找到你們要尋的那人了!”
一路沿著怒放的桃梅芍藥往西南邊走,在山頂那牡丹最盛處,他們發現了一座湖,湖邊的宅子里亭臺樓閣與游廊連著,各式鮮花妖嬈綻放著,宛如人間仙境。
5
柏久與阿姚并未見著那宅子的主人。
聽聞他們是來尋人的,門前掃花的侍女傳了句話就將他們趕了出來。
她盡職盡責學了她家主人的模樣,微微仰著頭抬著下巴,頤指氣使,口吻凌厲。
“世間男子沒一個好東西!那豐隆云君此番罪有應得,與你們無關,還請速速離去!”
這宅子仙氣蒸騰,有山中百花供養,由北邙山的滋生靈力拱衛著,饒是柏久也不敢硬闖。
待他們又轉到半山腰時,那美髯公又不知從哪兒轉了出來,倚在芭蕉樹下很是憂傷,手里也換了把羽扇搖著,“我說得沒錯吧,那婆娘不是個好惹的。哎,這麼說,那婆娘還在生氣?”
見他嘀嘀咕咕的,一副苦不堪言的樣子,阿姚連忙問道:“這位先生,不知您可知曉那宅子主人的來歷?”
美髯公精神一振,開始訴起苦來:“那宅子的主人是山陰縣主,是我那善妒潑辣的夫人。”
美髯公生前也出自簪纓世家,尚了山陰縣主,做了好些年的駙馬都尉。
早些年兩人也是夫妻恩愛,后來逢著戰亂,二人在城破之時為了保護一城百姓以身殉國,被后人敬仰風骨,斂了尸骸葬在這北邙山里。
因著兩人地位尊貴,死后又受了百姓好些年的供奉,也就成了這北邙山里的地仙。
夫妻二人悠悠哉哉做了這墳山里的妖鬼之主,逍遙自在了許多年。
日子一久,美髯公就有些不樂意了。
山陰縣主本就是個脾氣大的,天生愛花,又被山中眾多花妖奉為百花之主,愈發專制起來。平日里諸多規矩,不讓他飲酒,不許他吃肉,日日只飲些花露吃些花果制的糕餅。
美髯公那日不知怎的腹中饞蟲勾動,就想吃一口肉,哪知山陰縣主橫眉豎臉地罵了他一頓,倆人吵了一架后,他便蓄須明志,離家出走躲到這半山腰了。
他撫了撫自己的胡須,嘆息道:“前些日子有個竹子精跑到這北邙山里,也不知求了山陰縣主什麼,后來她就讓我寫了出戲,又派了幾名花妖下了山。再后來,我與她吵了一架躲了出來,就聽聞山里來了個小神仙尋她麻煩,入了那宅子就再也沒有出來過。”
“啊!原來那引得云君日日流連的《離恨天》是出自你手!”
美髯公訕笑:“你們只怕也是受了我的牽連,據侍女稟報,縣主日日在房里生悶氣,這回只怕是更將天下男子視作洪水猛獸,恨不得殺之而后快。你們那朋友,怕是兇多吉少咯!”
“先生,那可如何是好?”聽他這麼一說,阿姚急得不行。
柏久卻是不慌不忙,看著美髯公笑道:“聽駙馬這麼一說,您想必是回去打探過消息的。您既然是想回去,為什麼不去將縣主哄回來?華服美婢伺候著,總比這無家可歸要強。”
許是被人拆穿了,美髯公吹胡子瞪眼的,面色尷尬:“是可忍孰不可忍,她給我立了諸多規矩,又不許我吃肉,我若是就這樣跑回去低頭認錯,面子何存?”
阿姚轉了轉眼睛,一拍手:“想吃肉,這好說啊!”